文/陆柒
01.
我是伴随着广播的声音醒过来的。把眼罩用力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扯到脖子，才发现没有买颈枕就这么英勇地在飞机上睡十多个小时真的会很壮烈，我在那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一个以F开头的单词，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我一手撑着脖子，另一只手推开遮阳板，机窗外阴沉的云层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一样。我用手肘拐了一下邻座的梁明轩：“别睡了，要转机了。”
梁明轩侧了个身，似乎遮阳板打开后漏进来的光线打扰到他睡觉。我知道他听见了，也就不理他，继续揉着还疼痛的脖子。
等着把行李从传送带取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半小时。我们拖着行李在机场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下午的航班去往犹他。
梁明轩看着窗外，没头脑地说了句：“不喜欢下雨的城市。”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外望去，窗外也一样是铅灰色，像是被雨水的雾气所包围，随时准备向地面吞吐。
波特兰机场在一片群山的怀抱中，极目望去也只有一片山，望不到苍茫和无限。俄勒冈向来是雨水充沛的一个州。七八月里，下一场辛辣的雨水也似乎是常事。
等我回过头，梁明轩打算戴着耳机继续睡觉。
我笑他：“怎么，飞机上没有睡够？”
他扯下耳机，露出带点疲倦的笑容：“你在飞机上打呼噜，所以我没有睡好。”
我一怔，脸开始发烫。
“骗你的，我只是还在倒时差，”梁明轩把耳机线拽在手里轻轻的晃着：“我从来就没见过睡得像你这样安静的人。”
飞机在犹他机场降落的时候是下午四点，灼热的阳光扑面而来。机窗外是苍蓝的天、洁白的云。梁明轩说：“这种天气最是惹人喜欢。”
机场外，等候我们的是提前联系好的中国留学生接待部
的部长与副部，高高瘦瘦、头发有点张扬的是部长苏洛，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是副部长谢晚晴。车上的闲聊，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念博士。一路车行去往学校，苏洛总是和我们闲话家常，买东西去哪划算、学校食堂有哪些中餐供应，需要注意哪些学习上的事情。
02.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之七。北方一所财经院校的学生，和梁明轩一起参加我们学校与犹他大学的交换项目。
其实这个交换项目在我们学校只是一般，因为还有好几所合作的美国学校综合排名都超过犹他。但对我而言吸引力最大的在于免费，没有学杂费，往返机票也是学校负责。在我的努力下，还争取到部分生活补贴。如果在犹他成绩优异，回国还能申请一笔奖学金。基于此，我参加这个项目的动机从一开始就不单纯。其一，我是为了在财经名校的背景下再给自己镀一层海归的色彩。其二，我没钱，我家也拿不出足够的钱支撑我去留学，这样的交换项目就成为我的捷径。
我奇怪的是梁明轩，这个穿金戴银的富二代，怎么会愿意参加这个项目呢？选拔考试时，我们的成绩并列第一。我找到学院负责对外交流的老师说，我想去犹他。老师纳闷地对我说：“真奇怪，往届的都愿意去加州，这届怎么都要去犹他？”
说实话，和梁明轩同学这几年，我们之间的交集可以用两只手数出来。比如科研项目或者城市志愿项目。如果成绩单上并列的名次算交集的话，我们相熟的程度会多几分。我只记得大二下开始，我和他就在年级前三的名次里交替徘徊。
因为犹他的项目，需要提前准备相关事宜，至少我们之间的对话比以前多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大大咧咧的人，因为他的体育好像很好，我对这种类型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粗枝大叶。然而，他总是很细心的和我核对每一项需要准备的材料，让我倍感意外。
03.
去犹他不久后，我就拜托苏洛为我找临时工作。由于学校课程相对轻松，我就有较多的时间来解决开支问题。
苏洛为我找的临时工作在Smith超市旁边的酒吧，当餐厅服务员，帮忙收拾桌子和清洗餐具。一周四天，每晚7点到9点，每天15刀。下山的Trax车站离我们宿舍只要五分钟的路程，其实沿着门前的大草坪走到尽头，下了天桥就是车站。学校这一站能直接坐到Smith超市旁边，而校园卡可以免费乘坐电车，这意味着我每个月至少能有200刀以上的净收入，我就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份临工。
酒吧老板是个随和的中年人，名叫Jason wood。他每天都把自己修整得很干净。他笑起来的时候，蓝色的眼眸深邃迷人。
有一次，他问我：“我的名字在中文里有没有什么意思？”
“wood在中文里面可以表示为树，树林，也可以说是森林。”
“叫你森林先生，好不好？”我给他解释：“森林是一个很美好的词语，让人觉得安静。”
他爽朗的同意了，还要我教他森林的发音。重音不准的他，发音还是有点怪，他看着我笑的时候问我是不是发音错了。我告诉他已经很好了。
学校下课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我一般都得坐Shuttle回宿舍温习功课，同时下载相关的论文以方便自己在乘车的间隙阅读。我的三餐都很简单，Panda的中餐或者超市买的草莓面包，又或者一块匹萨，一般都不自己做饭，打扫厨房太麻烦。
我每天去打工时，都背着帆布斜挎包，里面放着简易三明治和水，还有咬牙买下的mini。梁明轩每次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都是鄙夷的眼神，他一般都会好心地说：“小心哪一天你饿晕在Trax上。”在这个穿金戴银的少公子面前，我这样确实显得寒酸，我也只能白他几眼，然后和他说再见。
04.
圣诞节前两天，犹他下了一场大雪。我裹着厚厚的衣服从宿舍出门去坐Trax。从车站望出去，片片的雪花零落，整个世界都很安静，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我和这片寂寞的雪。盐湖城像是安睡的婴儿接受着圣洁的洗礼。遥远处迤逦而来的Trax像是老电影的蒸汽式火车，充满了喜庆的味道。
当地人基本都去采买节日装扮了，酒吧里也只有三三两两的人。
我在摆弄圣诞节期间要装饰在窗上的松树枝环和铃铛时，森林先生走过来叫我：“七，晚上你可以早点回去，我们今天提前打烊。”
“好的。”我一般收拾一边说。
看着森林先生犹犹豫豫的样子，我又问了一句：“森林先生，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森林先生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一样：“你的朋友，苏，今天看起来有点不正常，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循着森林先生指的方向望过去，我看到苏洛坐在酒吧的角落里闷头喝着。脚边已经有好几个酒瓶。
我朝他走过去，他举起其中一瓶酒：“之七，来陪我一起喝。”他面色阴沉，酒吧角落里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显得愈加落寞。
未完待续
本文发表于《预见遇见》实体杂志2015年版第八期，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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