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b的进发

宇航局发现Kepler-452b的那一天应该被记入地球人类史被永久保存,这样等很久以后人类灭绝,P星人发现这颗蓝色星球时,才能早些明白宇宙中上演着怎样一场永不落幕的循环悲喜剧。

关于Kepler-452b,地球人所知不多,他们只根据一些简单的观测数据戏称它为「地球2.0」,殊不知「地球Beta」似乎更为合适。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串字符的使用者还有着另外一个名字——纹星。如果有位星际航行者恰巧飞过纹星上空,他一定会被星球表面褶皱反射出的金色条纹感到惊叹。而纹星人自己也是深为那些明亮条纹而自豪的。

一段迷人的文明结束于纹星的5.17亿次公转前。因为重力和气候的原因,纹星人身材矮小,皮肤无毛多皱,艰难地维持了38000个公转年的文明史。在纹星最后一位居民的弥留之际,他曾感受过这个宇宙中的最大孤独。因为他还不曾知道,在无数浩瀚的星河之间,这种孤立于世的怆凉并不为他独有。

文明史中段是纹星人的鼎盛时期,由富饶潮湿的亚斯兰作为整个星球的发展标杆。亚斯兰人勇武多情,善寻珍贵的富铁宝石,为众地区所垂涎。亚斯兰人用闪耀的红色宝石换取蓝色的梦,他们率先派出船舰去往遥远的星辰。

亚斯兰的船舰没有回来,出发前就已知这是场有去无回的旅程。探索的结果也令纹星人大失所望:目标星球全岩石表面,无水无氧,终年被甲烷包裹,碳基生命无法生存。而这场旅行的意外发现——英仙座旋臂θ区一颗红巨星的第二颗行星,竟保有生命存在过的迹象:已沸腾蒸发的海洋边那些整齐的海岸线,绝非来自天然。

这一行星的发现使平民陷入长久的末日恐慌。红巨星消泯一切的威力此时由推演变成更具杀伤力的直观现实。纹星的太阳已走过它的壮年即将老去,纹星人虽没有惧怕它终将成为红巨星的长远担忧,但枯涸海洋的地狱图景还是使他们心悸不已。

然而亚斯兰的忧伤却在别处,倾盆大雨下,整个城市沉郁而安静,只有弹弦诗人的歌声在空旷大殿的穹顶下徘徊——

四外无人,星海沉寂,

原以为终于站在朋友门前,

没料到敲响的却是荡着回声的故居。

弹弦诗人的歌没有传唱很久亚斯兰就已衰落,这座巨大的城市仿佛在一夜之间失去风华,油料和红宝石已无法填满那些藏着贪婪黑洞的眼睛。弹弦诗人临终前把音符刻在海边高崖的石壁上,因为这里能听到来自海洋的叹息。

没有超新星爆炸,没有异常的太阳风暴,没有可疑的致命射线,纹星文明还是缓步走向终点。对上帝来说,兴盛没有荣耀,衰亡也没有离殇。在宇宙毫不起眼的亿年尺度下,仅银河系猎户臂就有数万个文明明明灭灭,只是它们此起彼落交错林立,互相不能得见。纹星的望风者花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一切,在宇宙中,最远的不是距离,而是时间。

最后一位望风者死去时已经很老了,那时亚斯兰早已被灌满海水成为传说中的地方,那时纹星人已近千年无法靠生育维持繁衍。望风者常常站在崖岸上想,想所有的好时辰和恶时辰,想古老的亚斯兰船舰,想每一个曾抬头仰望做梦的人。

1400光年外,地球上第一只三叶虫脱壳的那天,望风者摸到了弹弦诗人刻在石壁上的音符,诗人的歌刹那间全部复活。望风者依风轻声唱——

发现了自己的孤独

连海中的鱼都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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