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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冰穴
王曼农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看见丁峻正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详细研究斯蒂芬留下来的路线图。有那么一瞬间，让王曼农感觉回到了第三行星的工作站，他们两个准备出发去寻找时间节点与队友会和。
“指令长，你看好了没有？”她打着哈欠问。
“你快起来吧，再不起来都下午了。”丁峻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于是王曼农抓着一头乱发，钻进了浴室。半晌她洗漱完毕钻了出来，“突然不想给你做特训了……”慵懒地笑，“咱们两个就在这屋子里呆一个星期，气死斯蒂芬！让他在洞口等着吧，哈哈哈哈哈哈……指令长……”这货又像爬藤植物一样纠缠了过来，“我们在这里专心造小人，好不好？”
丁峻用手掌抵着她的脑门把她推开，“给你十分钟收拾好吃早饭，我们出发！”得，天亮了，指令长又上身了。王曼农无奈地耸耸肩，滚到床边去穿衣服。
两人准备停当的时候真的都快中午了，王曼农磨磨蹭蹭地说，“天快黑了哦，指令长？”那意思是还走么。
丁峻轻轻一脚踹在她屁股上，“反正在冰洞里，天黑天亮有啥区别，少废话，Go！”
拉开沉重的门，两人走进一个隧道中，三米远就亮着一盏LED的小灯，不用说这都是斯蒂芬事先的布置。丁峻说，“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现实和网络的界限，你有办法吗？”王曼农不吭声，只是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掌还是那么纤细温暖，一点都不惊慌失措。丁峻用手指去寻找她指根那些熟悉的茧子，就像从前一样。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地保护她，但是每次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似乎都是反过来的。
慢慢的，周围的山石岩壁逐渐出现了冰冻的痕迹，随着冰层的逐渐加厚，王曼农感觉到丁峻的手越来越凉。她停下脚步，敏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怎么样。丁峻笑笑，表示自己可以继续前行，“再走大约1500米，是斯蒂芬准备的第一个有补给的冰穴，他想得很周到，这个并不远。”丁峻说，“我可以撑到那里休息一下！”
王曼农紧紧抓住那只越来越凉的大手，很认真地说，“指令长，不要怕，有我呢！”说话的口气让丁峻甚是感慨。慢慢的，丁峻感到自己的大脑不能再思考更多的事情，每当他的身体触碰到冰穴的洞壁时，都会从心底翻上来一个深沉的冷战，他的身体开始僵硬和麻木，只不过这一次是从外而内，只有心脏处能感受到最后一丝微温。
王曼农觉察出他的异样，于是搀着他尽量快速前行，一只手掐着他的脉搏，啊，跳得居然如此之快。她揉搓着丁峻的手掌，希望能给他带来一点热度。丁峻停下沉重的脚步，整个身体靠在洞壁上喘息，寒冷彻骨的感觉刺穿了他身上的高精密的保暖服，让他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指令长！”王曼农的声音清晰而镇定，“你的心跳没有问题！没多远了，你能坚持住吗？”丁峻看着她严肃的小脸，点点头。
“指令长，保持清醒的意识，我们走！相信我，你一定没事！”王曼农把丁峻身上的包卸下来自己背着，让他扶着自己的肩膀。丁峻咬着牙，让自己似乎已经没有知觉的两条腿拼命地直立起来，向前走！他努力直起腰杆，不把自己的份量加在王曼农的身上，他握着王曼农的小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地朝前走。
冰层原来越厚，现在他们已经彻底走入冰的隧道。因为偶尔温度的波动有的地方冰化成了水又重新凝固，所以看上去好像一片冰海上结着无数浪花。如果不是丁峻现在这种难堪的状态，王曼农一定是又跳又叫地赞叹不已了。幸而指示灯亮了起来，左拐就是一个补给和休息用的冰室，正中央支着保暖的帐篷。丁峻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跨了进去，身体几乎要瘫软下来。
王曼农按着他的脉博默默地数着心跳，一分钟大约能跳120次。她扶着丁峻靠在帐篷一隅的气垫床上，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拭手心。丁峻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已经拼尽全身力气来和不受自己控制的神经痉挛做斗争了。
王曼农看了一下帐篷里温度显示竟然有15度，于是她帮助丁峻脱下身上的防寒服，扶他躺下，盖上薄毯。因为温度升高，丁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顷刻之间就睡着了。他陷入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过的噩梦里，整个人呈冰冻状态一动不动，而大脑在网络里飞快地跑。他在各个网站上搜寻王曼农是否回来的消息，关注普号每一位成员的新动态，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喊，“她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他愤怒地想反驳，但是连一个手指都不能动，他拼尽全力，可是连眼皮都不能睁开一下，想喊想吼想跳起来砸东西，可是整个人就像梦魇一样纹丝不动，他在挣扎……
正在整个人陷入困顿又无法摆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小身体靠了过来，顿时让他浑身充斥着温暖的安全感，梦魇像见到阳光一样瞬间消失，他的呼吸和心跳趋于平稳，踏实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感官才慢慢恢复了知觉。丁峻没有睁眼，听见旁边有微小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撕开包装的锡纸，把一小块巧克力塞进他嘴巴里。他笑了一下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巧克力带点苦的香甜，从舌尖蔓延到喉咙，让麻木困顿的神经有了一种愉悦的感觉。
“我当然知道！”王曼农得意地说，整个人扑过来，“你的心脏没停跳，给斯蒂芬省了一个起搏器！指令长你好棒，我就知道你行的。”
听到这个丁峻带着苦笑回答，“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用不着拿这种话安慰鼓励我！我睡了多久？”
“四小时二十三分”，王曼农做了个鬼脸，伸手把他扶起来，“出来看看，可好玩了！”她帮他把衣服穿好。
“陆医生曾经和我说过，”丁峻一边慢慢地活动身体一边沉思着说，“如果有一天我面对这种极端情况的时候不再需要起搏器，那就是好了一大半了。哎，我刚才不算太丢人吧？”
王曼农格格地笑，“这算什么极端情况，不是第三行星也不是木卫二，连北极南极都不算。这就是个旅游景点，斯蒂芬花钱包了一条线。但是你表现已经很好了，我还算能撑得住。刚我和斯蒂芬联系，他说回头再给你编几个程序进网络里训练训练。不过我俩这都是外行，不算行业的心理医师，治残了不关我们事儿！”
“啊？”丁峻眼睛瞪得老大，“这么说你俩是管杀不管埋？”
王曼农哈哈大笑，“你明白就好！”她拽丁峻的手，“来，别在这乌龟壳里窝着，给我出来！”
丁峻几乎没有犹豫半秒钟就跟着钻出了帐篷，内外温差几乎有将近三十度，但是他没有感觉到太寒冷，大概是刚才身体状态恢复得很好的缘故，倒是凛冽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洞壁镶嵌着的发光板把整个冰穴照得非常明亮，角落里有简单的食物和用品储备，除了帐篷，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冰制平台，可以当餐桌使用，也可以被某些喜欢自虐尝新的游客铺上毯子当床。平台旁边是固定的冰凳，上面铺着软垫，用王曼农话形容，“不怕屁股冻在上面！”
“这里很不错，”丁峻一边跟着王曼农到处转悠一边说，“这么些年了，只有这地方的冰让我感觉没那么讨厌！倒像巨大的玻璃体艺术品，没那么咄咄逼人！”
王曼农看着他手腕上传感器显示的脉搏频率，“你的心跳也很正常呢，比刚才好多了！”拉着他在冰凳上坐下。
王曼农从冰穴的角落端出简单的食品和水，笑着说，“指令长你看，连盘子和杯子都是冰的，你吃完东西可以把它们也啃掉。阿尔卑斯最有名的应该是奶酪火锅，但是这里有规矩不能吃热的，所以……”她摊下手，“等我们出去让斯蒂芬请客，如果你还能活着出去的话。”
丁峻不搭理她不怀好意的调侃，自顾自开始欣赏那些冷冰冰的食品，其实很不错，汇聚了不少当地传统美食，包括鸭肉冻、肥鹅肝、奶酪以及其他甜品……虽然温度偏低，但吃进肚子感觉特别暖和，大概是脂肪丰厚含糖量高的缘故。王曼农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坐在丁峻对面用手支着下巴很开心地欣赏对方的吃相。
“我明白了，”王曼农笑嘻嘻地说，“如果你们在木卫二的时候储备很多好吃的，你就不会心脏骤停了。”
“胡说八道！”丁峻忍不住反驳她，“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吃货？我刚才，也有一瞬间的梦魇。”他低声说。
“我知道，”王曼农回答，“看出来了。手腕上的传感器也告诉我，你的脉搏跳动很不规律。当时把起搏器都准备好了，就怕你心脏再来一次骤停。”她伸手轻轻摸着丁峻的手背，咦，也没那么凉了现在，“后来我躺到你旁边，挨着你，哎，你的脉搏居然慢慢恢复了平静。原来我就是你的救心丸，还要准备什么起搏器呢？哈哈哈哈哈……”开始带点严肃的语气，说到最后又变成了没心没肺的大笑。
丁峻看了她一眼，“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或者说，你和我想象得不一样。”王曼农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绝对强势什么都不怕，在任何时刻任何地方都保护着我。我习惯了你的照顾，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你也需要别人照顾。”
丁峻没有吭声，他等着她说下去。
“对不起，指令长！从现在开始，换我来照顾你。”王曼农很认真地说。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丁峻回答她，“但是非常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直到我把那些讨厌的冰都看成漂亮的玻璃制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