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的弃儿嗅觉的王，献祭生命只为爱的假象——《香水》书评

图片发自App

许久没碰到如此契合我某方面重口味的书了。自带华丽暧昧气质的书名，字里行间诡谲妖异的美感，一种出于质料文笔而非形式文笔的美感，来自德国当代作家帕特里克·聚斯金德，偏向于19世纪现实主义小说的笔法，用文字打造嗅觉的王国，描绘极富艺术性的凶杀动机。爱与恨，破败与梦幻，罪恶与神圣，不动动脑子要理解作者的大致用意实在无所适从。没错，这不算悬疑破案类，所以我不怕剧透，但情节之扣人心悬绝不亚于侦破小说。

作为私生子的小说主人公格雷诺耶一出生就将母亲送上了断头台，这仿佛预示着他的人生将没有爱而只有生存。在臭气熏天的十八世纪巴黎底层长大，却拥有世界上最灵敏的鼻子，能嗅出并记住世上所有的气味，拥有如此天才之人必将走向制香之路，而对气味的占有欲则让这条道路偏执而疯狂，留住绝世的香气是他的使命。可这么一个能辨识世间一切气味的人，自己身上却没有气味，他能够知晓这世间最微小的存在，却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存在，自以为是气味的国王，到头来却只是气味的容器，淹没在茫茫人海中，行走在荒郊野地里。这个小个子男人开始像搭配衣服一样，给自己搭配了人的气味，骗过了周围的鼻子，利用嗅觉成功控制了他们对他的感觉和反应。在完美掌握油提取法之后，他开始着手拓印心底压抑已久的梦境，共杀死了26个含苞待放的少女，无关情色，只是为了萃取她们身上的芬芳。没有良心的不安，没有杀戮的快感，她们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瓶香水的配料，美丽的生命被依次摘下，提炼成一滴滴香精，装入他的香水瓶。在杀死最后一个女孩后，他被逮捕，刑场之上万人空巷，在仇恨的海洋面前，他挥动沾有少女香水的手帕，奇迹发生了，原本来观看恶魔受死的一万多人，在香水的魔力之下成了恶魔的俘虏。他们被心头无端产生的敬佩爱慕之情牢牢抓住，拜倒在地，心智全失，于广场上动物般地狂欢。

格雷诺耶胜利了，作为这无比美好而可怕的香水的主人，他得到了人们的爱和顶礼膜拜。人心是多么容易被操控，信仰又是多么容易被更换，此刻的香水被替换为权力、金钱也是毫不突兀的吧。这个世界都疯了，格雷诺耶却安静了下来，这是他想要的爱吗？想要的存在感吗？这些人只是迷恋着他身上的绝世香气，他的冒牌香气，他掠夺来的香气，他们的五体投地多么虚假麻木可怜，而他的毕生追求到了最后也被发现并非自己想要的。这个时候的格雷诺耶已经成了一面照尽世人的镜子，成了替人类背负罪孽的上帝，他希望有人能将他杀死，希望有人还拥有情感和对是非善恶的判断，可是他失望了。他曾经那么沉迷地追求制香的过程，想要认知自己的存在，想要得到满足与爱，但直到抵达旅程的终点，才发现人们始终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只有他能保持清醒，就像他不会被自己所制的香水蛊惑一般。故事的终点，他走向了自己的起点——巴黎，浑身洒满那绝世香水，并被为之迷狂的野蛮人分食，彻底地从地面上消失，带着所有的罪孽与渴望。

也许就有这么一些人，他们与这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美，尘世的规则和亲密关系在他们眼中从未有过倒影，美是他们幸福与满足的来源，也是孤独所在，他们爬到了艺术的制高点，从个人的极致欲望里抽离出来，却看到了人性的混沌，就像格雷诺耶，人人抱团取暖，他冷眼旁观。有一刻，他也是想要融入其中的吧，才会用嗅觉控制人们的心理，正如同我们用金钱经营关系，用甜言蜜语去赢得他人的喜欢，可他终于明白了，爱是假象，无论多么丑恶的人，只要他让人们感受到了那怕是短暂的幸福，也会被追捧。而格雷诺耶呢，他只是气味的载体罢了，并非气味本身，人们颠倒在香水之下，他远远地站着，过往内心的挣扎都成了笑话。于是他选择了献祭一般的死亡，沐浴在自己的精心制作之下 ，激起了人们无限的贪欲，消失在他们的口舌之间，尘归尘土归土。或许现实中从未有格雷诺耶这么一个人，或许它存在的意义只是成为一种意象，藏在读者心中，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