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变化是生命的本能建立弹性组织

每当有人为了一个信念、为了帮助其他人、为了抗议不公平而勇敢站出来的时候,他所表达的微小希望涟漪传播到数百万人的心中,在他们身上引起能量和勇气的共振,由此形成的汹涌波涛能够摧毁牢固的压迫堡垒。

美国前总统 罗伯特·肯尼迪Robert F. Kennedy

【导读】

组织出现问题时,试图找出破损的零件——不称职的经理、不协调的团队或者运转不灵的业务单元,能否恢复良好的运行效果?

高达75%的组织变革项目都未能达到预想的目标,为何失败率如此之高?

我们所处的世界充满了风暴,有自然界的风暴,也有人为的风暴。日常所闻的都是势不可挡的变化,我们都感受到这种不可控力量的冲击。一次偶然的经历彻底地改变了我的悲观意识。一天晚上,我通过收音机收听一位地质专家的访谈节目,这位专家对海滩和海岸线很有研究。谈话的主要内容是一股强劲的飓风正在袭击美国东海岸的外岸(Outer Banks)。这位地质专家研究外岸已经有很多年了,他津津有味地谈起了外岸的独特地质特性。他说,只有在风暴减弱之后,才能出去看看飓风所带来的影响。主持人问:“出去后,你会看到什么?”跟主持人一样,我想他会说:风暴摧毁的房屋、刮倒的树木和一片狼藉的海滨。但他的回答很出乎我的意料,他平静地说:“我希望发现一片新的海滩。”

自从听了那个访谈节目之后,我一直在想:我们能不能把这位地质专家的思想应用到工作上?比如,我们要记住:世界是一个变化的世界,我们要对新事物抱有好奇心。实际上,我们的世界,与这位地质专家所处的环境是完全一样的。但在我所工作的组织里,变化却是可怕的敌人。不论是飓风,还是组织危机或者突发事件,都是可怕的力量,能够毁灭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所取得的进步。没有人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与变化的力量和谐相处。恰恰相反,我们要对变化进行管理,随时随地都要让其处于可控状态。我们错误地认为,细心地对变化进行管理对别人是有好处的,因为谁都不喜欢变化。不可思议的是,我们还固执地认为,阻止变化的能力是人类所特有的。实际上,我们周围成千上万的物种都拥有完美的生长、适应和变化能力。

我们对变化的理解主要是依据牛顿力学的世界观。我们将有问题的组织看作出了故障的机器。为了分析和解决问题,我们通常采用简化的方法,希望能找出导致问题发生的最直接原因。我们在所有可能的原因中开始搜寻,试图找出破损的零件——不称职的经理、不协调的团队或者运转不灵的业务单元。为了“修理”这个组织,我们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换上一个新零件,让其继续运转,并期待着良好的运行效果。

这是进行组织变革的标准方法,它源于精细的工程学思维模式。我认为,如此众多的组织变革失败,肯定是因为用错了方法。根据对公司高层领导的统计,高达75%的组织变革项目都未能达到预想的目标。如此高的失败率是令人震惊的。但是,如果仍将组织视为机器,我们又怎么可能期望事情出现转机呢?

即便在确定变革项目的规模和范围时,我们也深受牛顿力学世界观的影响。在古典物理学中,质量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物体所受的力由两个因素决定:这个物体的质量和它的加速度。我们的行为也遵循这一法则。如果想对一家大公司实施变革,我们要么推行大的变革项目,努力覆盖整个公司;要么实施小的项目,但速度快些。不论我们如何选择,最关心的还是对整个组织的影响。

但是,看一看生命的演变过程,我们就会迈进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原来所处的世界是台球式的世界,变化是由台球间的相互撞击产生的;现在我们步入了一个网络世界,变化的发生是因为生命系统发现了有意义的信息。我们不再关心质量和能量。我们要打破机器论带给我们的行为约束,从生命系统的行为中不断学习新知识。

新科学充满了紧迫而又满怀希望的过程,正是这些过程孕育了变化。但是,要想学会这些有用的知识,我们必须转变观念。许多新科学的形成都源于这种转变:科学家们开始认识到,事物的内部存在若干看不见的动态过程。他们抛开了机器论的观念,不再以静止和一成不变的思路去看待世界,不再将世界简化为若干个组成部分,他们发现了一片新的天空。他们相信,正是这些动态过程创造了数不胜数、各式各样的生命形态。对于生命为何如此花样翻新地变化,他们给出了解释。面对灵活多变、永不停息的生命,科学家也不得不服气。有些科学家用诗一般的语言来描述生命的无限创造力。

我相信,虽然我们不是科学家,但也能进行类似的思路转换。我们生活的世界充满着创造力。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也正是变化让世界保持着良好的适应性。我希望,我们能够开始正视这些力量,学会与变化坦然相处,而不是寻求控制或拒绝它们。但是,这种转换对我们提出了很多要求。我们将要进入的是一片陌生的土地,那里不受任何西方思想的束缚。

第一个重大转变就是从部分向整体的转变。系统是由部分构成的,但仅仅将各个组成部分认识清楚,我们仍无法准确地认清整个系统。即便我们在观察各个组成部分或解决一些互不相关的问题,我们也要记住,要把系统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待。从系统的观点来看,我们不能孤立地理解问题或行为。我们必须弄清整个系统的动力学原理,它能告诉我们系统是如何运转的。在前面的章节里,我介绍了量子物理和混沌理论所采用的新方法。一旦科学家的观念从部分转向整体,这个整体看起来就如同拥有内在秩序的混沌系统。混沌系统的规律是通过奇异吸引子展现的,看似违背牛顿定律的现象,现在却成了新的法则。电子对的行为不是两个电子行为的简单叠加,它们是具有超距功能且不可分割的整体。以割裂的方法去认识一个个组成部分,实现不了认识整体的目的。

但是,学会用整体的观点观察系统是不容易的。传统的分析工具不能帮助我们做到这一点,反而缩小了我们的视野,实际上,分析是在妨碍我们认清整个系统。对细节的研究越深入,离我们从整体上认识系统就越远。汉斯-彼得·多尔(Hans-Peter Dürr)是德国马普物理所(Max Planck Institute)的前所长,他有一次对我说:“在量子层次上,我们不知道该对我们所看到的现象做何种解释。我认为,过于细致地进行分析对认识整体是没有什么益处的。越是具体的信息,就越是无关紧要。”

如果不能对整体进行分析,我们怎么会认识它?这是一个长期困扰哲学家和科学家的问题。他们提出很多认识世界的新方法,但是,给出的答案却总是不能令人满意。他们也没有提供合适的分析技能,让我们认清世界。令我迷惑不解的是,如果想以不同的方式认识世界,就需要一种新的感知技能。我们不能通过分析去取代传统的分析。因为,如果我们不用传统的分析技能,我们就无法认清新的现象,也就谈不上“我需要新的分析方法认识新现象”了。(所以,如果你若对下面的论述感到迷惑不解,我认为你进步了。)

当我努力从整体的角度去认识一个系统时,我的思维方式就转向了感性。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称之为“栖居意识”。我们关注一个群体或者一个问题时,实际上就在不知不觉间调动我们的感觉器官,而不再拘泥于分析技能。我可以记下我的印象,注意对某些事情的感觉,通过我的知觉去感受某个群体或某个问题。当我思考某一问题时,我总是寻找头脑中浮现出来的概念、文字和模式,我建议别人也这样做(军队已经认识到直觉的重要性,几年前,人们就开始研究“指挥员知觉”了)。

歌德是19世纪初最著名的诗人之一,他也是了不起的科学家和哲学家。歌德投入很大精力研究如何从整体上认识自然。他认识到,任何现象都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而是与其他现象共同作用的结果。在传统科学里,通常是科学家首先构造一些问题,然后确立研究对象。但是,歌德认为我们可以从解决问题转向感知世界。我们要对一切事物抱着开放的态度,亲身去感受一下整体对我们的影响,尽管我们对这个整体还没有形成概念。我们可以关注这个现象,感受整体是如何逐渐被我们所认知的。

歌德提出了认识整体的几种方法,其中的一种方法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我们可以通过深入观察部分来认识整体。这听起来好像就是过去所用的简化法,但实际上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新方法。我们在分析部分的时候,并不是把它们看作孤立的个体,而是认为它们正在参与整个系统。对于我们正在研究的事物来说,它的存在正是依赖于所有其他事物的存在。通过观察系统对局部的影响,我们就能够达到认识整体的目的。这种思维方法与西方思想相距甚远,但却与佛学思想有相通之处。

下面,我们对这种佛学思想做个简要介绍。所有事物都是相互依存的。比如,拿一片树叶来说吧:树叶的存在,是因为土壤、水份、热量、海洋、树木、云彩、太阳、时间、空间等全部要素的存在。如果仅仅有一个要素不存在了,树叶也就不存在了。所有生命都遵循相依共生法则。一种事物的发源地是所有的事物。

若想依照这样的思路开展研究工作,我们就要去探寻部分与整体的关系,而不是把部分看作是可替换的标准部件。这与研究系统的分形图或全息图方法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在后两种方法中,我们是将部分看作迷你版的整体。在这里,我们专注于个体的目的是找出整个系统运转的动力学原理。部分并不是整体,但却能引导我们走向整体。

通常,我们不愿花时间找出整个系统运行的动力学原理,但它在系统的每个角落都发挥着作用。过去的教育总是把我们培养成为优秀的工程师,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找出有问题的部件,然后换上一个好的。实际上,当个体与系统相互作用时,个体的行为也将发生变化。如果我们想改变个体的或局部的行为,我们必须考虑整个系统范围内的所有影响因素。我们通过观察系统的整体行为才能理解个体的行为,通过探寻个体的行为才能认清整体。

尽管我们对化繁为简的分析方法很熟悉,但是,组织中很多人都能切身感受到:用割裂的方式对问题进行细致的研究并不能收到预想的改善效果。假如我们问:“解决了所有存在的问题,组织是不是就会正常运转?”大多数人都会回答:“不。”很明显,他们认为,一定有其他因素在起作用,是这些因素导致系统出现故障。他们可能说不清究竟是哪些因素,但他们知道这些因素一定存在。

在整体与它的组成部分之间进行若干次迭代,就能发现系统动力学和个体之间的相互关系。我们的视角是覆盖整体的,但是,在某些时刻,我们将对个体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每迭代一次,我们对总体的认识就增加一些,对各要素也获得了新的认识。这就如同我们在为整体画图像,首先是越详细越好;然后,我们调查几个关键的事件或决策,寻找更为详细的信息。我们不断地在两个层次间跳来跳去,将一个层次上所获得的感觉和信息带入到另一个层次上,以帮助我们获得对另一个层次的认识。如果我们带着整体意识去研究部分,从与整体的关系角度去认识部分,我们就会得到新的、更深刻的认识。

认识整个系统要涉及很多过程。任何一个过程都鼓励我们采用非线性思考方式或者依靠直觉,可以采用戏剧、艺术、故事或画图等多种表达方式。最重要的是,要把我们的感知能力调动起来,而不要沉迷于机器思维。我们要学会同时关注多个层次上的现象,让感觉引导我们去寻找认识世界的新方式。

一家公司的业务部门丢了一个大合同,他们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首先,他们列出了能够回想起来的所有事件和决策的时间表。每个人都要参与,因为没有一个人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活动时间表有近百米长)。每个人都要发表评论,对导致业务失败的整个系统形成一个基本的感觉。接下来,全体人员在众多决策中找出几个他们觉得非常关键的。然后,他们分成几个小组,每个小组对其中的一个决策进行深入分析。但是,由于他们对整体已经有一定了解,所以对部分的认识中包含着一些整体的成分。然后,每个组将对某个决策的分析加入到整个活动时间表中。这样,他们很快就弄清楚了,每一个关键决策都是由类似的行为模式所决定的。整体的动力学是通过每件事情体现出来的,但是,如果他们对整体一无所知的话,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些模式。再进行新的一轮迭代,对这件事的一些局部进行深入分析,然后带回到整体中,这样,少数几个动力学过程就清晰地显露出来了。实际上,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摆脱这些动力学。

这需要整体的努力。要想清楚认识大家的共同点,就必须让整个组织都参与进来。人们对整体的认识越深入,对个人行为的影响也就越大。大家都能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怎样影响整体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从此以后,人们都能自觉地进行自我调整,以实现整体利益的最大化。

需要强调的是,个人寻求改变的原动力并非老板的命令或者想把自己的事情做得更好,而是基于合作的整体表现。人们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并不是为个人或个别部门工作,而是为整个组织工作。他们希望自己的工作更有成效,希望个人的努力能够为组织的整体表现加分。

第一个转变是以新的方式看待部分与整体,第二个转变就是关注生命系统的组织动力学。生命系统的组织形式完全不同于一般的组织系统图。生命采用的是网络方式,而我们仍习惯于方框图。即便我们画的是方框图,人们有时也会不去管它,而是像生命那样通过关系网络进行组织。为了有效地进行改变,我们一定要抛开我们所设计的假想的组织,建立真正的组织,而这样的组织是一个充满大量相互依赖关系的网络。现代科学告诉我们:在参与的世界里,任何一个有生命的组织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万事万物都因为关系而呈现为某种形态。甚至可以说,现实就是通过我们的参与并建立关系而产生的。我们自主选择关注的对象,我们与某些事情建立关系,而对另外一些事情并不在意。正是通过这些刻意建立的关系,我们共同创造了现实世界。

如果我们希望进行有效的变革,关键的一点是,要记住我们所面对的是关系网络,而不是机器。一旦我们把组织看成网络,比如说将组织看成是蜘蛛网,那么,在组织变革方面我们就会受益匪浅。大多数人都见过蜘蛛网,它们非常有弹性,用手轻轻地在某处摁一下,就会影响到整个蜘蛛网。如果蜘蛛网破了,需要修补,蜘蛛并不是将某一区域废弃掉,或者将整个蜘蛛网毁掉,再从头织网,而是利用已经存在的关系,在断线的区域重新编织网络以建立更强的关系。

我们可以从生物学中学到改变生命系统的深奥理论。但是,我们也可以直接从蜘蛛身上学。如果一个系统运转不良,恢复良好状态的方法是:在其内部建立更多联系。若想让系统变得更强大,我们就要建立更强的关系。这就是说,我们要相信系统的威力。系统具有解决自身问题的能力。系统所需要的解决办法往往就存在于系统中。如果系统没能解决自身的问题,表明它对自己缺乏足够的了解。有可能是缺乏信息,有可能是对自己是谁没有清晰的认识,有可能是没有建立好关系,也有可能是忽视了有深刻思想的人。

为了让系统恢复到良好状态,基本的变革策略是显而易见的。为了改变,系统需要充分地审视自身。要经过很多过程才能让系统成为一个整体。各式各样的过程都会发挥作用,只要它们既有助于自我发现,又能建立新的关系。最后,整个系统都必须投入到这一工作当中来,外部专家或小团队是无法担此重任的。

我和我的同事所关心的是,如何让系统在以下三个方面做到心中有数。首先,我们要把握清楚组织的最重要特征是什么——我们是谁?我们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如何进行团结协作?其次,我们要不断获取新信息——我们还想了解哪些情况?到哪里获取新信息?最后,我们要打破传统的界限,与系统内的所有人建立联系——还需要哪些人参与进来,同我们一道工作?

如果一个系统能在以上三方面寻找特征、信息并建立关系,它就是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系统。系统对于“自己是谁”以及“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有了清楚的认识,与环境、客户的关系也更密切了,同时还与系统内更多人建立了更为密切的关系。这些新的关系使系统有了更大的能量,因此,系统就能够健康地发展。

很多组织通过在这三个方面建立新的关系而取得了良好效果,尽管很多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组织为什么变强大了。例如,在最佳质量计划中,员工首先明确自己工作的新特点或意义,例如独特的客户服务以及高效加工过程的设计。新的统计工具让这些员工能够获得有关工作情况的新信息,使他们轻而易举就能达到或超过为自己设定的新标准。参与解决问题的过程和实现自我管理的团队,促进了员工间的相互联系,实现了知识的共享。与客户和供应商建立新的联系也同样是非常重要的,而传统做法是不让他们进入我们的系统发挥作用的。

诚如英国小说家福斯特(E.M.Forster)所说的那样:“只有沟通。”当然,事情也并不是这样简单。我们经历过很多事情,参加过很多会议,这为大家与他人建立联系创造了非常好的机会,但事实上我们都没有珍惜这个机会。人们都不愿意主动去发现对方,也不愿对重要的事情展开讨论,都蜷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被动地等待他人的邀请。

这些运转不良的团队和乏味的会议告诉我们:要向生命系统学习寻求改变的能力。任何一个生命体,只要它将变化看成延续自己生命的手段,就会发生变化。所有生命都被无休止的数据流包围着。但是,在如此多的干扰中,我们该关注谁呢?我们是从自身的角度来考虑这一问题的。像所有生命一样,我们选择关注的对象时,主要是基于对“我是谁”的理解。我们采用的是自参照过程。我们可以自由选择,但选择的基础还是自我。对于所有生命来说,这一过程都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不这样做,所有的生命体都将走向消亡。自参照过程揭示了这样一个道理:所有的生命系统都具有主动寻求变化的特点,因为只有改变才能生存。

由于大多数物种都不具备人所拥有的能力,因此,人的自参照过程是非常复杂的。我们具有意识,能够进行思考。我们既能思考过去,又能思考未来。我们的思考不再仅仅局限在当前这一时刻,我们可以梦想将要达到的目标,又可以总结已发生的事情。我们仍依靠自我去认识世界,但是现在的“自我”又增加了时间和意义两个纬度。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很难发现自己的思考或理解意义的能力。聪明才智并没有让我们更博学、更有思想;相反,我们被迫与之背道而驰。事物发展太快,以至于我们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思考。在面对困境、灾难或丢掉工作前,我们对意义知之甚少。但是,不管我们多么匆忙,都无法停止生命的自参照过程,也无法终止人对意义的渴求。如果我们想对某一变化施加影响,就需要认真对待这一强有力的过程,而不是否认它的存在。我们要明白,所有变化都源于某个有意义的变化。意义是通过自参照过程产生的。我们只有认为变化对于自己是有意义的,才会发生变化。这是否有助于我们实现自我呢?这是否让我们获得更多延续生命所需要的东西呢?

通过对这一动态过程的研究,我发现,无论是个人还是组织,他们的变化都有着相同的起点。首先,需要对问题进行充分的分析,看看是否有新的意义存在。只要人们确信,这些新的领悟、想法或形态能帮助他们实现自我,他们就将发生变化。如果变化发生在整个组织层次上,探询新意义的工作必须由大家共同来进行。

为了将这一认识投入到实践中,首先我自己就要作出很大改变。对于一个群体来说,我首先渴望了解的是“他们是谁”、“他们进行参照的自我是什么样子的”。仅仅听一些人的自我陈述或者仅考虑一小部分人的观点,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弄清楚“他们所做的工作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我们会问自己:哪些事情和行为会引起大家的关注?哪些主题能够产生巨大的能量?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我必须努力去寻找答案。我必须跟他们一起工作,而不是仅仅坐在边上观察他们的行为,或者简单地与某些人聊一聊。在实际的工作过程中,这个群体的真正特征(不是想象的)一定会显现出来。

对我来说,另外一个方面也是很重要的。我估计,即便群体的或者共同的特征出现了,由于群体中有各式各样的人,因此,一定会有各种不同的解释。于是,对于所发生的任何事情,我们所得到的解释都是多种多样的,甚至是相互矛盾的。所以,我会把所有的观点和问题都列出来进行实验,去发现不同的意义,而不是由我说出哪些是有意义的。对于所获得的不同反应,我总是怀有包容之心,而不是马上对哪些人是支持者,哪些人是反对者得出结论(尽管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渐渐地,我更期待接纳多种多样的反应。很有意思的是,对于同一件事,群体中不同的人会给出各种各样的解释。我既感到惊讶,又觉得很正常,正像量子理论和生物学所讲的那样:没有两个人眼中的世界是完全相同的。

不管怎么说,认识清楚个人、群体和整个组织等层次上的意义,是尤为重要的事情。做到这一点,必须深入到实际的日常工作中去。脱离实际地去谈论意义或行为,是不能达到理想效果的。我们需要在工作的时候去观察我们正在做什么。这样,观察者就要亲自参与实际工作,他们既要有好奇心,又要有耐心。

一旦我们进入探索多种多样解释的过程中,尝试着观察我们的工作模式,往往会发现一种团结的力量,这种力量有助于我们实行变革。如果某件事情的意义对于我们与另外一些人都是共同的,这些人就成为了我们的同路人。如果我们有着共同的正义感和共同的梦想,我们就能作出不同凡响的事情,所有的痛苦与悲伤都将因此而烟消云散。我们会主动、协同地开展工作。我们不再犹豫,不再退缩,不再被动等待。我们主动地四处寻找,渴望找到对我们工作有帮助的人。解决问题的热情盖过了对过去的不满和对失败的恐惧。我们已找到要做的重要事情。因为我们要做得更有特色,我们集思广益,共同商量怎样把工作做好。

我逐渐认识到,只有当有意义的事情引起我们的共同关注时,个人或整个公司才会真正去改变自己的行为。我们不会因为领导给我们下达命令了,就开始重新设计组织。只有当我们意识到,重新设计的组织对于我们所定义的意义有贡献时,才会对组织进行重新设计。我们之所以不接受多样化,是因为只是有人告诉我们就该这么做。只有当我们一起做有意义的工作时,我们才能弄清差异的含义,并认识到它们的价值。只要我们首先将关注点放在工作的意义上,变化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旦知道意义所在,烦恼和传统的障碍也就都不存在了。

我们过去一起共事的一些大学老师曾因为对技术的态度差异而矛盾重重。热衷于新技术的老师指责另外一些老师落伍了,抱怨他们不愿意变化,不愿意跟上技术发展的新潮流。我却认为,这需要一次特别的谈话。如果我们不再把教师采用新技术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们不再把不采用新技术的人看作是落伍的勒德分子,不再断言他们的唯一兴趣就是止步不前,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我们放弃这些假设,我们就可以开展一次特别的谈话,这样的对话有助于我们建立联系,并在如何看世界这一问题上学到很多东西。我们可以先把技术问题放在一边,相互问一下:是什么吸引我们从事教育工作的?我们将要听到的是:大多数人都是怀着崇高的理想投身教育事业的,他们希望自己传授的知识让学生受用一生,希望提高人类的智慧。

如果先进行这样一次谈话,我们就能够成为关系融洽的同事。然后,我们可以开始讨论技术问题。首先,我们问一下自己:计算机能够在多大程度上使教学工作更有成效?技术是如何让有意义的工作做起来更轻松的?如果在职业目标和技术工具之间建立了这些联系,就会有更多的同事愿意收发电子邮件或操作计算机。

对工作意义的探索让我们摆脱了过去那种程式化的行为。我们总是匆忙地把人划分成不同的类型,好像我们真的了解这些人。我们知道,变革对于组织的生存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为了匆忙地实施变革,我们就会去找替罪羊。我们会说,如果没有这么多拒绝新事物的顽固“反对者”,我们早就成功了(我们也会给很慷慨地给自己贴标签,比如“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或“文化先驱”)。

在匆忙的状态下,我们弄不清谁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样做。但是,一旦将工作赋予某种意义,我们可能就会发现彼此的共同点——我们都认为它们是重要的。这样,变化就简单易行了。我们摘掉以前的标签,努力去寻找对我们所关心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贡献的人。我们不再进行会导致分裂的分类,而是主张团结协作。通过共同的参与,我们实现了多少双方都想看到的改变啊!

有意义的信息让网络充满生机。相反,无意义的信息就如同垃圾一样。网络的自我沟通能力是非常强大的,它的传输能力远超过任何一种通讯模式。但生命网络系统仅仅传输它认为有意义的信息。在大型跨国企业里,信息的长距离传输可以在瞬间完成。为了运用网络的沟通能力,我们一定要注意,网络的传输能力是与这一信息的意义直接相关的。

若想了解网络是如何在世界范围内传输有用信息的,我觉得,“颂祷唱诗班”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知道,如果已经拥有共同信仰和梦想的人想把歌唱得更清楚、更自信一些,他们的做法是把那首歌带到他们的组织网络中。因此,如果想帮助他们,我们不必接触每一个人,只要帮助其中几个人唱好,然后让他们通过电台对外播放就可以了。不久,由于网络中的某个人遇到了唱诗班而放大了他们的声音,不同地方的大多数人都会听到这首歌。我们因为知道自己是唱诗班的一部分而勇气倍增。当我们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唱时,我们会唱得更好。

牛顿物理学没有为我们研究生命网络系统的行为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理论。牛顿物理学只是告诉我们:变化是以增量的形式发生的,一次只影响一个人。我们不仅要周密计划,还要考虑改变对象的大小。我们所付出的力,一定要与我们试图改变的对象的大小相匹配。当然,除此之外,我们现在知道得更多。我们面对的是网络,而不是台球。我们不必对整个系统进行“推”或“拉”,或者逼着它发生改变,而是必须与同事们一道,去发现与我们关系密切的重要信息。然后,将这一信息带入系统内,看看我们的系统是否同意改变。

在面对网络系统时,系统的大小是无关紧要的。在任何一个生命系统中,无论其规模大小,系统运转所依据的都是相同的动力学原理,自参照过程和寻找意义的过程永不会停止。因此,变化往往是在整个系统内发生的。当然,不同地方或组织内不同层次的人对系统都有着自己的理解。但是,变化的过程都是相同的。我们要想办法了解它们的关注点是什么,要弄清楚究竟什么对他们是有意义的。系统大小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意义。

如果想弄清楚网络组织是如何改变自我的,要记住,我们是在与能量打交道,而不是物质。能量行为与物质行为有很大的差别。能量充满整个宇宙,传输的速度可能比光速还要快很多倍。能量在不可见的介质和关系中移动。意义有很多与能量相类似的特点,比如不呈现为任何物理形态。它是我们虚构出来的,这就如同我们的自参照过程一样。由于它并不以实体的形态出现,适用于物质的法则并不适用于它。它的行为是无法用牛顿物理学解释的。

由于意义具有能量的特征,因此我们不能按照牛顿力学思想,或者将整体简化为互不关联的组成部分的思路,来制定组织变革策略。我们不一定要在整个组织内展开变革行动,也不必对组织中的每一个人进行培训。我们不要以为,没有组织高层领导的支持,工作就会难于开展。我们可以在局部开展工作,寻找包含丰富意义的思想和过程,它们会在系统的某个区域产生能量。如果我们在一个区域成功地产生了能量,接下来我们可以观察我们的网络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工作的。是谁让系统充满了生机?是谁引起了系统的关注?我们的思想流向了何处?如果我们回答了这些问题,我们就能知道接下来该由谁继续开展这一工作。我的同事罗格先生将他的组织变革方法描述为:“我可以从任意一个区域着手,但产生的影响遍布整个组织。”

我在这一章所讨论的内容,主要是生命应对变化的一些过程。如果我们想利用好这些过程,像生命一样具有应对变化的非凡能力,就必须在思维方式上实现重大转变。虽然变化是有形的,但变化是由无形的过程所引起的。我们一定要寻找这些不可见的过程,而不是这些过程的结果。从古希腊的赫拉克利特到近代科学,生命都被描述为一个过程,一个不断演进的过程。科学家在物理形态的背后,发现了生成这些形态的过程,而人们过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过程。在组织管理上,我们也要做类似的工作。我们要关注导致某种组织形态存在的一系列过程。

思维方式的转变需要大量新的实践,有些我已讨论过了。但是,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不是采用什么新方法,而是学会在过程的世界里生活。这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生活需要我们的参与,我们也期待着生活带给我们惊喜。我们敬畏它的神奇,也想亲眼看看显现的究竟是什么。不过,这些新方法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学会的。我们所受的教育让我们受到不少的束缚。我已花了相当多的时间进行尝试,希望现实世界与我精心勾画的世界相吻合。但实际上,放弃造物主的角色是相当不易的。

那么,对你我来说,究竟该怎么做呢?现实世界要求我们投身于运动中,学着与不稳定、混沌、变化和意外发现为伍。我们既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岸边,让自己不受风浪的困扰,也可以选择参与到运动中去。我们既可以为计划的受阻而难过,也可以为着手去发现新事物而兴奋。

植芝盛平(Morihei Ueshiba)是合气道武术的创立者。虽然他个子很矮,但通过无法觉察的运动,他能打败很多无论是体重还是身高都远远超过自己的对手。他看起来非常平衡,就好像以非常奇特的一种方式钉在地上一样。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本事不在于超强的平衡能力,而是源于非凡的自我意识。正像他所说的那样,他能够迅速感知到自己是否偏离平衡状态了,如果是,就马上调整到平衡状态。

他生动地论述了该怎样与生命做和谐运动,而不是与其对抗。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中心”在感觉上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们还必须弄清楚“我们是谁”,以及我们的行为模式、价值观和目的。对于我们来说,特性就是“根基”,一定要弄清楚“根基”给我们的感觉是什么。我们并不指望总能保持平衡状态,一些不当的行为会导致我们陷入不平衡状态,但是,如果我们偏离平衡太远,我们是能够感知到的,并能够迅速地将自己调整到合适的状态。

植芝盛平先生还特别强调关注的重要性——我们必须参与到运动中去。生命的变化特性告诉我们:不要躲在计划的后面,一定要关注正在我们面前发生的事。我们要密切关注正在发生和刚刚发生的事情。此时此刻,关于我们自身和外部环境的信息都是非常丰富的。但是,大多数信息都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因为,我们以为世界一定会按我们的意愿发展。

关注当前并不意味着我们不需要目标,不需要计划。我们最好还是细心地参与到这一过程中来,然后根据这一过程制订我们的计划和目标。不要把这些计划、标准、组织机构图看成我们完成的事物,而要把它们视为一些过程,这些过程明确了组织的目标,加强了组织与新的人和信息的联系。我们不要太看重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而应该更关注我们建立目标的过程。发展良好的过程能建立更好的人际关系,能对“我是谁”这一问题给出更清晰的答案,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也能产生更多信息。有了这些新的联系,我们就能健康发展。由于拥有更强的能力,我们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于是,我们就能“编织”出像蜘蛛网一样的弹性组织。

只要我们尝试在过程的世界里生活与工作,我们在行为上就一定会有些可喜的改变。我们将变得更有绅士风度,更关注差异,彼此更加尊重,对超出常规的事情也有了更多的包容。不是说我们变得更乐观或更悲观了,而是说,我们变得更有耐心和包容心了。我相信,我们在方式上的改变,说明我们乐于参与到现实世界之中。尽管在外人看来,这种新的方式有些不可思议,难于理解又不好掌握,但却行之有效。生活是个不错的伙伴,它的需要总是有其合理之处。如此一来,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拥有了更强的应对变化的能力。

【新科学启示录】

如果一个系统运转不良,恢复良好状态的方法是:在其内部建立更多的联系。如果系统没能解决自身的问题,表明它对自己缺乏足够的了解。有可能是缺乏信息,有可能是对自己是谁没有清晰的认识,有可能是没有建立好关系,也有可能是忽视了有深刻思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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