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记忆

酒真是神奇之物,还有什么,能从古到今遍布世界每个角落?

一提英雄豪杰文人墨客,少不了酒,连美人儿都要往后靠一靠。

想想,三碗不过的景阳岗,武松连喝18碗便打了虎。诗仙李白自称“酒中仙”。“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苏轼一生嗜酒如命。白居易不光是酒徒,还要研究酿酒。陆游的自我总结:“百岁光阴半归酒,一生事业略存诗。” 杜甫现存一千多首诗文,与酒有关的就有300多首。因《醉翁亭记》而被称为醉翁的欧阳修......哪一位大诗人不曾对酒当歌?

酒的记忆_第1张图片

从书本回到现实,与酒有关的记忆,几乎贯穿我的生命。

我有个烟酒俱全的爸爸,在妈妈不满的唠叨中,烟和酒这俩坏家伙便以负面形象进入我的认知。

早年喝的都是散装酒,我常跑腿儿去合作社给爸爸打酒买烟。因为丢过一包烟被责备,我不喜欢这差事,可又不得不去。那时候,小孩儿服从父母是必须的,帮家里干活儿也是天经地义。想想现在,偶尔让女儿帮着干点儿啥活儿,人家面无愧色地说:“No, thanks.”听听,还thanks呢,多气人。

爸爸每天都得喝酒,而且是白酒。说是就二两就二两,实际总得超。我对计量没概念,但看他那偷偷摸摸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猫腻。平时妈妈要是叨叨别的,他可硬气了。可一说让他少喝点,爸爸就满脸堆笑,一副讨好兼求饶的样儿。现在女儿阻止我老公抽烟的时候,老公灰溜溜的不敢吭声,总让我想起为酒折腰的爸爸。

爸爸对人实诚,总往家招客,可他又不管做饭,得麻烦妈妈。来客必须喝酒,东北人上酒桌,那真是不醉不下桌。遇上醉态不雅的,大呼小叫比比划划,让小小的我对酒更添厌烦。

至今还记得,有位姓C的叔叔嗜酒,醉了还打过老婆。他老婆有时会在我家哭诉,那是个丰满微胖的女人,虽算不上美人,但眉眼柔软,很有女人味儿。妈妈是教师,接触的朋友也多是教师,当老师的女人身上很少有那种柔软和弱小。因此那女人在我记忆中很鲜活。

家不合就没法兴。后来出事了。他们有一儿一女,女儿我认识,大大咧咧,估计性格随了爹,也不是读书的料儿。中学早恋,书没读完就跟了个当兵的跑了,也没告诉父母。大人肯定着急,C叔叔急三火四地坐火车往北寻找。还真在某部队找着了。带女儿回来的时候,到了楼下,抬头看到自家窗户漆黑一片,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要知道那时没有手机。果然,他老婆已经死了。因为担心女儿,过马路走神,被摩托车撞了。

小时候我们军工厂大院儿好像挺不太平,不是听说谁谁得了癌,就是出啥意外。邻里都认识,啥消息都传得快。C叔叔家的遭遇是让我印象最深的。我可怜他们,也更觉得酒不是好东西,害人。

小酌怡情,大酌伤身。酒,伙同着烟,也把爸爸的身体害了。爸爸是农村孩子,身体一直结实,印象中没生过什么病。后来的病全都是烟酒给闹的。

最严重一次是酒精中毒,呼吸急促浑身打颤心脏疼痛,我吓得不敢看他。我对不好的事情有记忆自动屏蔽功能,后来怎么把他弄到医院的我记不得了。反正确诊是心脏病,一度严重到动都不敢大动。医生诊断病因很明确,就是烟酒。好在控制喝酒之后,慢慢又没事了。

这次惊吓,可以说是酒在我心中最为可恨的时期。

酒的记忆_第2张图片

小时候,关于酒,偶尔也有快乐的记忆。爸爸在海事大学有两个同乡,那个年代,广东人跑到东北求学的不多。自打认了小同乡,爸爸和另两家广东男人便常邀请他们来家吃喝。他们每次来都会给小孩儿带礼物,盒装蛋卷什么的,当时挺稀罕的。

正壮年的小伙子当然乐得出来“民间”打打牙祭,老乡见老乡,酒桌上自是酣畅淋漓。看他们红光满面咧着嘴傻乐的劲儿,真像过节似的!

这以吃喝为主要内容的聚会,我们叫“吃大盘子”。大屋是大人们的大桌,小屋是小桌,我们几家小孩儿也学着大人敬酒干杯不亦乐乎。到现在还留了许多迷你的黑白照片,虽然又小又模糊,但每次看到,昔日的热闹便又在眼前。

两位兵叔叔,那时还在读海事大学,毕业后都回了广东, 隐约记得其中一位还参加过越南自卫还击战后期的猫耳洞战役。后来我去广东也都拜访过他们,他们在自己的领域都干得不错。

我在广州读大学的时候,其中一位叔叔的妻子被怀疑癌症,到广州肿瘤医院做手术,我还赶去帮忙守夜,护理一夜之后白天再回校上课。那时年轻,也不觉得辛苦,能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出力,挺好。好在最终排除了癌症,虚惊一场。至今我还记得阿姨坐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大腿对我说:“唉,几天就瘦成这样。” 和阿姨同病房的病友正在化疗,头发掉光了,天天吐。那些场景,真是给年轻的我上了珍惜生命的一课。

下图左上是我们小孩儿的小桌,背对镜头仰头接菜的是我,妈妈总说我应该低头接菜,可我认死理儿,既然东西是往下掉,要想接住菜,当然应该把嘴张开在底下等着啊。

下图右上是我们和两位海军兵叔叔在厂俱乐部广场的合影。头戴大花身穿花衣的是我,现在看真土,那时流行把纱巾系成大花,反正我打小就不知道怕别人的眼光,一切随自己心意干。不像女儿,出门恨不得扎人堆儿里,任何能引起别人注意的衣饰都不行。

最下面那张,若不是桌上摆着我和姐姐的照片,我真认不出是我曾经的家。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个家,印象中比这个大多了,看来小孩子眼里都是巨人世界。仔细看看桌上的摆设,沉睡的记忆被挖出来了。最左边是爸爸的大烟灰缸。花瓶和假花也还有印象。花瓶右边的闹钟最亲,因为玻璃表蒙子摔了,爸爸愣是自己做了一个装上去。照片右边能看到厨房后面的墙壁,是和邻居家共用的过道,那是我和邻居小男孩练功夫的地方,我俩用手掌打墙练铁砂掌,会不会把大人笑死。

酒的记忆_第3张图片

高中时爸爸去世,家里再也没有酒的踪影。等我考上大学去了广州,全新的环境让我慢慢淡忘了家乡的许多印记,包括曾经对酒的排斥。

大学的班主任爱酒,他带我们全班去重庆和宜昌考察三峡工程时,我就发现了。落脚免不了聚餐,老师一见酒就高兴,和班里几个能喝的男生越走越近。以至于毕业后这么多年,他们经常以聚会为名约在一起喝酒,而师母怕老师喝多,每次都跟着。慢慢地,老师和师母在我们眼里,像同龄的朋友一样。

下图是我和同学们在重庆吃火锅,喝着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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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次长途出行,宿舍一东一西分隔遥远的男生和女生,感觉近了许多。只是回程的火车上我发起烧来,至今还有一张不知谁拍的照片,我蜷缩着侧躺在座位上睡着,嘴唇烧得通红。自小体弱,旅途奔波加上水土不服,闹个小病也是常事儿。

下图是我和两位女生在火车上合影,当时觉得好玩儿,管这叫“红黄绿灯”。看照片才想起我那时扎着两条粗辫子,还系上两条毛线绳儿,在是寻找三毛的感觉吗?

记得宿舍有一阵儿流行起自制头花,双层蝴蝶结那种。我手笨,只有模仿的份儿,可也做了几个喜欢的,戴了好几年没舍得扔。又想起宿舍也曾流行学歌,放假我在姐姐家狂听王菲翻唱邓丽君的专辑《菲靡靡之音》,每首都极喜欢,开学回来就一句一句地教唱......

总之,现在想想我们宿舍五个女生,还都有那么点儿小文艺,只要没在拍拖,就是猫在宿舍里看书写字,而且个个多愁善感,个个身上都有可以写进小说的故事,算是理工院校里相当文科倾向的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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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临毕业的日子,我们女生和班上的几个男生玩得挺近。现在也奇怪到底是怎么玩到一起的。一年级还写过抗议书给男生声讨他们的冷暴力,比如:课室临时变动或课程临时取消,男生不及时通知害我们白跑;我们去男生宿舍商量活动,没人搭理搞得我们像热脸贴人家冷......

理工大学女生少,别班女生都被男生当宝宠着呢,可我们不仅没感受到热情,反而总是被忽略,那时相当气愤,四个女生奋笔疾书好长的信,也不知男生读了咋个反应,或许还当笑话了吧。

临近毕业免不了各种告别聚餐,餐餐少不了酒。那时我才开始真正地喝酒,也第一次亲身体验到酒的魔力和美妙,酒能帮人敞开心扉,化解隔阂,在迷迷糊糊中变得包容和洒脱。

我觉得自己应该能遗传爸爸的酒量,加上年轻,好像从没真正醉过,但晕乎乎的感觉常有。喜欢那种微醺的感觉,浑身放松,什么烦恼都远了,心神逍遥,如梦似幻。

记得有一次,同班一位女同学带我们这一帮人去她家玩儿。她家在外市,还不近,大巴坐了好几小时。晚上都住在她家。自然少不了喝酒,而且是大喝特喝。

那是个伤春悲秋的年纪,没事儿也得努力多愁善感一下。当然,男男女女正值妙龄,也免不了谁对谁暗生情愫。说酒壮怂人胆也好,说酒后吐真言也好,或许谁向谁明着暗着送了秋波?我已记不太清,估计也是断片儿了。

喝到后面,最有意思的是千姿百态的醉状。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闷声不响,有的笨嘴笨舌还唠叨个没完。我记得自己好像一直守在电视旁边唱卡拉OK,那时年轻,气还够用,总把自己幻想成小王菲。

现在可真不行了,那天好奇“全民K歌”是个啥东西,下载到手机里唱了几首,根本没法完整的唱全,气不够用,以前完全没问题的高音也上不去了。看来唱歌得有好身体。

第二天听他们说,同学家的浴缸都是呕吐物,仍然保持清醒的男生花了好大力气才清理干净。早上陆续酒醒,一起去海边玩,好像还在海边露营了?记不太准,隐约有星空的印象,似乎和谁一起走在夜幕中的沙滩上。

下图橙色衣服的是我,大家的坐姿很有学生范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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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大学毕业初入职场,第一年和学生时代没什么区别。因为做的是对口专业的设计工作,整个设计室十多个同事全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自全国各地,感觉和学校里一样单纯。

就是在那时,和老公爱上了。我性格外向,情感外露,一旦爱上就藏不住,也根本不屑于隐藏。后来我还耿耿于怀,自己也太好糊弄了,路边摊的一瓶啤酒、一盘炒田螺,老公就把我追到了。准确说这不叫追好嘛,这叫一拍即合。也是从那时起,我对啤酒有了特殊的感情。

在我的奇葩观念里,只要是真心真意不含功利企图的感情,都是珍贵、纯洁和坦荡的。所以,当我和两个男人围坐在小餐馆的酒桌前,我心里没有自责。为这两个男人,我已经哭了整整一个月。

到现在还记得,实在痛苦无人倾诉的我,站在单位宿舍楼下,抱着电话打给了既是同事又是大学同学的女生,只有她同时认识这两个男人。我说了什么早忘了,唯一记得的是我那激动的情绪,大哭,哽咽。

就这样,反复纠缠了一个月,我终于痛下决定。当我打电话给妈妈和姐姐汇报这场感情变故时,又没忍住,泣不成声,以至于姐姐紧张地问“他对你怎么了?”然后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他,是我,我变心了。”

看我那惨样儿,谁能想到我才是变心的那个?可那时我真的痛苦而彷徨,一边是三年的感情,一边是抵抗不住的吸引。或许大学一年级的我太小,还不懂什么是爱情,只单纯地把喜欢当作了爱。可毕竟是三年的陪伴,就连我毕业能把户口留下都有他家的帮忙。

当他终于告诉我他想开了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曙光,内心豁然轻松,对他心怀感激。在我们三人的酒桌上,他一直微笑。酒过三巡,他举着酒杯对老公说:“以后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可饶不了你。”然后仰头一干而尽。那一年,关于酒的记忆,全汇聚在这张酒桌。

老公对我的好,至今不变,而且比当初更好。前两天整理东西翻到了旧日记,好大篇幅是写和老公最初的那些日子。不断地吵架和好再吵再和好,那时的他人前人后都那么桀骜不驯。经过岁月的打磨,或者说经过女人的折磨,大狮子变成了大猫,对家里家外都多了许多柔软和宽容。但我深知,大猫只是表面,狮子之骨没变,真希望我也能进化成这样的外柔内刚。

往后几年的职场环境都相对单纯,唯一可能与酒桌沾边的那一年总经理秘书生涯,除了内部聚餐,总经理从未要我跟他出去应酬,我只管预订餐厅,他孤身前往。或许是自身背景足够,不用玩那些花样。而且,就我这缺心眼儿的去了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给惹祸呢。

再后来,我全心全意地奋斗在求孕、保胎、生娃、带娃的漫漫长路上,全职妈妈的日子更加单纯,恣意喝酒的机会几乎没有。和家人朋友聚餐也是点到为止,喝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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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生活里好看的色彩。普通的一餐饭,原本三下五除二几口就吃完了。可一旦有了酒,节奏就慢下来,大家便有了摆龙门阵的闲情雅致。

酒逢知己千杯少,有了酒精的催化,越聊越来劲儿,那气氛,好。不能想象,没有酒的宴席,如何尽欢。

亲人朋友之间若是有了误会矛盾,只要愿意坐下畅饮一番,借着酒劲儿坦露心声,隔阂便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即使一时说过了头儿,事后推托为醉话也下得了台。

如今,偶尔馋酒了,倒上红酒、清酒或啤酒,哪怕将就几口做饭用的黄酒,任那酥麻在唇齿间游走,幸福的滋味便悄悄弥散。

这幸福,与外界无关,却又如此真实。这一世,有幸投生于人,得以体验人世间的声香色味触,无论酸甜苦辣,那都是灵魂在这一世需要完成的课题。

坦然面对、敞开接纳、勇敢承受、积极成长、不断提升。

不辜负此生,便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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