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人物志·泼皮也是纸老虎

（4）

泼皮也是纸老虎

——《水浒》恶人之牛二

牛二是东京街头一个有名的破落户泼皮，专门在街上撒泼行凶，人称没毛大虫牛二。那天，他不知在哪里吃得半醉，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天汉州桥热闹去处。那是接近晌午时分，旁边的人都认得他，都像见了老虎一般，纷纷躲避。但只有一人不明个中缘由，仍站在那里卖一口祖传的宝刀。

这个卖刀的人就是青面兽——杨志。他刚刚被高俅赶出来，那变卖家产换得的一担金银也打了水漂，无以为生的他打算变卖仅有的家产——宝刀,来糊口度日。那天早晨，他吃过饭后，就拿了宝刀，插了草标儿，到市上去卖。他先是在马行街上站了两个时辰，一直无人问津，这才转到热闹的天汉州桥，希望碰到一个买主。

一个是泼皮，一个是苦主，牛二和杨志就这样相遇在东京街头的天汉州桥之上。

泼皮牛二看到杨志，心情也许很复杂。其一，他会不高兴，“别人都怕我，你为什么不怕？”其二，他也会暗自高兴，“终于逮住一个可以欺负的对象了！”于是他便上前生事，想戏弄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以显示一下他那大虫的威风。

牛二从杨志手里扯出宝刀，开口问价。杨志强调这是祖传的宝刀，开价三千贯。三千贯显然不是一个小数目，牛二的确有些生气，便口出秽语：“甚么鸟刀，要卖许多钱！我三百文买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你的鸟刀有甚好处，叫做宝刀？”杨志就郑重其事地说出他这口宝刀的三大优点：第一件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第二件吹毛得过；第三件杀人刀上没血。牛二自然不信，就让杨志演示给他看。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很多，但都远远地站着看，不敢上前。杨志把前两件都一一试过，果然如他所言，“砍铜剁铁，刀口不卷”，“吹毛得过”。如此说来，这的确是把好刀。但牛二并不想真的买这把刀，并且还想证明它不是宝刀，来达到戏弄杨志的目的。于是，他便要杨志进行第三项测试，一定要杨志用这把刀杀一个人，好让他看看是不是“刀上没血”。这就给杨志出了一道难题，怎么能为了验证一把刀的质量而无缘无故地杀一个人呢？杨志很为难，只好要求杀一只狗来检验一下。牛二当然不同意，还振振有词地说：“你说杀人，不曾说杀狗。”

常言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不要小看牛二，这可是一个会钻牛角尖的、能讲点歪理的泼皮。憨厚的杨志明白，眼前这个人是来找事的。十分郁闷的他，渐渐地有些生气了。

在那个时候，世间之人大概可以分为五大类：官吏、豪绅、顺民、泼皮、盗匪。官吏和豪绅有钱有势，居于社会的上层；顺民无钱无势，有牵有挂，安分守已，不敢惹是生非；泼皮无牵无挂，死皮赖脸，放泼耍横；盗匪破罐破摔，横行无忌。很显然，在这几类人中，唯有顺民最艰难。他们犹如夹心饼干的“心”，饱受两边的挤压。在那个时候，虽然这个“心”的味道也不怎么样，但还是谁都想咬一口。顺民虽然是大多数，但却有牵有挂，不敢沾惹是非，只能逆来顺受。也正因为如此，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他们往往成为被欺凌的对象。世界无限宽广，但留给他们的路只有一条。在无数的苦难中，在沉重的压榨中，他们无以自拔，只能以他们那无底线的忍让来承受无尽的欺凌。官吏、豪绅可以压榨他们，盗匪们可以掠夺他们，泼皮们也可以任意践踏他们。他们的悲苦无人怜悯，他们的命运无人拯救。

我已经说过，泼皮这类人无牵无挂，基本上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之类的人；他们早已没有了廉耻，只会撒泼放刁。这类人其实也没什么大能耐，但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旦沾惹上他们，他们就会死缠烂打，让你头疼不已。我想，泼皮们犯了事，官府自然是要管一管的。但也许是因为没有“油水”可捞，时间长了，也就懒得理会他们。久而久之，他们便肆无忌惮。顺民们苟且偷生，胆小怕事，自然怕之，甚至畏之如虎。

但杨志并非普通的顺民，他有高强的武艺，有名门之后的自尊，而且还郁闷之极。一个自尊而郁闷的人，往往最容易冲动。最终，杨志用他那把祖传的宝刀杀死了牛二。牛二显然没有料到，他竟然用自己的生命来检验这口宝刀的成色。至于宝刀杀人之后，那刀上是否有血，他也就永远不得而知了。阿弥陀佛！

泼皮是《水浒》中出现的比较多的人物类型。在《水浒》中，他们欺负过林冲、杨雄，也被鲁智深、石秀痛打。再说远一点，甚至在《史记》中也有他们的身影。据记载，他们曾欺负过一代名将韩信，让韩信受胯下之辱。韩信有大追求，因而有超人的忍耐力。而杨志显然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他的忍耐力就大打折扣了。

在杨志那锋利的刀口下，貌似老虎的牛二一声不吭地死了。那些围观的百姓也许直到此时才明白：泼皮也是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