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环路 第一章

多年以后，当旅行者赵文博无助地看着黑鹰战机的导弹拖着黑烟冲向李焱如的时候，他准会想起于泳稼带他见识异次元研究中心的那个遥远下午。那时，赵文博刚上完刘京莉老师的数学课，走在阳光下的京师广场。师大的荷花在暗红色的水盆里狂暴地盛开，愤懑地扭曲着翠色的腰肢，花冠粉里透灰，邪魅狂狷地看着赵文博微笑。

赵文博宁可从此成为全师大人调侃的对象，也希望自己能像师大特有的水盆荷花一样，在夏日中独占一份清凉。尽管东北老家从不像北京这样干热难耐，他还是在以往的夏天里饱尝汗流浃背的粘腻之苦。而现在，身处对他来说算南方的北京，宿舍里的空调更像他的生命。

"如果早来一年，我就要死在这了。"这是师大宿舍安装空调的头一年，却不是他头一次这么想。所以，当他刚刚坐在宿舍里打开空调，把脸贴在出风口上享受科技的美好，口袋里的手机却开始不识趣地歌唱的时候，赵文博的内心有点狂躁。

"哦……师姐，科技楼吗？好好好，我现在过去。" 不用过多的表述，你也能猜到赵文博对于温度的心态已经行走在崩溃的边缘。但再过几分钟，他会觉得这点儿牺牲简直太值了。不过现下，赵文博还在为科技楼并不太远并且里面冷气大开而庆幸不已——反正整个师大也没有多大，也许比未名湖稍微大那么一点——赵文博看见给自己打电话的于泳稼师姐在电梯口等候，白衬衫和黑套裙再加上挺拔的身姿，让她显得精干利落。赵文博觉得马尾辫在于泳稼身上格外富有韵味，但冒失地称赞异性有时让人感觉更加失礼。他稳重地打过招呼，询问叫他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做。 “头一次参加比赛就拿到第二名，你很厉害嘛。”于泳稼没有回答赵文博的问题，带他进了电梯，按下六楼的按钮，“我对游戏不太懂，听说是一款很老的游戏。他们说，你完全靠战术和套路就打败了几乎所有的对手。决赛败给张明通，是你在操作上和他差太多的缘故。”

“哦，你说前几天的红警比赛吗师姐？”赵文博摸摸后脑勺，“也不是啦，只是这次比赛的选手都太注重操作水平了，对兵种之间的克制和辅助没有多深的理解，我也只是钻了个空子而已……”

于永稼摆摆手，让他不用再说了，“我不玩游戏，你说的那些我不明白。今天的事跟比赛有……很大关系，嗯……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电梯已经到了六楼。走廊里空无一人，于永稼走到604和605之间的位置，却不再继续走动。赵文博正觉得疑惑，又看见墙上不知道为什么挂着一面方形的镜子，和几乎在所有本基北创国创项目中都会出现的那本《质性研究中的访谈：教育与社会科学研究者指南》一样大小。于永稼抬起右手，把手掌贴在镜子上，赵文博惊异的发现镜子里竟然泛起了银色的波纹。过了几秒钟，那波纹变成一种迷幻的蓝色，于永稼面前的墙壁上竟然浮现出一道铁门。即使门面正中央是教育学部的部徽，铁门上的花纹也显得极富设计感，最上面的铭牌则写着“666”。

“我知道现在发生的事可能让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于永稼握着门把手，侧身对赵文博说，“反正没有更好的方法让你接受了，你师兄来的时候也挺懵逼的。最主要的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赵文博眼下还没法理智地控制自己的发音器官来表达内心的讶异，他跟着于永稼跨进科技楼666室的大门，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就被三架迎面飞来的无人机吓了一跳。其中两架发射出淡红色的光束，把他浑身上下扫了个遍，另一架吐出来一张卡片，挂在赵文博胸口。赵文博拎起来看了看，上面是姓名和他的照片，有“身份”一栏写着“旅行者”，最后的署名单位是“北师大异次元研究中心”。异次元这个词，听起来倒是挺撩人的，但是这和旅行又有什么关系，他不应该是因为红警比赛的事情被叫来的吗？赵文博一头雾水，以至于远处的罗炜喊了他两声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旁边的于永稼伸手拍了他一下，赵文博才打了一个激灵。

“师……师兄好。”然而很明显，罗炜以及坐在一旁张明通的长相并不如赵文博现在身处的空间更具吸引力。这看起来是一个真正的“中心”，或者“基地”。赵文博的身边，十几台服务器叠架在一起，不断闪烁着代表数据来往的光点。远一点的地方，六台电脑围城一个工作区，这样的工作区有四个。房间最里面的墙上是一个占了半面墙的电子屏幕，屏幕被划分为九个小窗口，每个窗口里似乎都进行着一场红色警戒游戏对局。唯一不同的是，中间的窗口中的对局好像是静止的，画面停留在某个任务中，敌对方的作战实验室。赵文博还注意到，在房间的一侧摆放着五套桌椅，奇怪的是桌子上没有电脑，却只有一根网线。

“这个……欢迎来到异次元研究中心，“罗炜习惯性地用中指扶了一下眼镜，施以赵文博一个职业范式的微笑。赵文博回过神来，满怀歉意地重新对罗炜和张明通打了一个招呼。罗炜简单地一摆手，招呼于泳稼给赵文博推来一把椅子。赵文博刚一坐下，满心的惊奇和疑惑像发动机一样驱动他开口发问：“师兄，这里……”可是罗炜又一摆手，止住了赵文博还没问出的半句话。

“如何让选中的战士抱着赴死的信念投入到他将要面临的任务中去，不仅仅是对指挥者水平的考验，也是……对人性的考验啊。”罗炜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天花板缓缓说道。“我们不能把这个发现交给其他任何人，甚至连国家也不可以。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由我们自己承担。否则……”

一年以前。

王传扬愤怒地把手里地鼠标残暴地摔在桌子上，飞出的芯片宣告着它使命的终结。旁边喝水的周四强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和王传扬一起打这局排位赛，一边心疼自己被摔碎的鼠标－如果鼠标也有生命，王传扬如今已有五条命债－正在感慨罗技的鼠标也不经砸的时候，周四强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信网中心给我网络故障原因答复了，说有人把网线两头都插到宿舍墙上的出口了……真牛批。”

“槽！我要杀了他！老子顺风局，突然就尼玛走不动了！”

“……”一旁坐着罗炜看着自己电脑上的网络流量监控，神情严肃，一言不发。他没有通过客户端连接外网，可是下载速度的监控窗却一直在每秒10M上下跳动，这只可能是从学校网络里传来的数据！可谁又会从学校里给罗炜点对点传输这么大的数据？罗炜打开任务管理器，根本找不到占用带宽的任务，他只得一直盯着流量监控窗口。大概过了五分钟，流量波动停止了，下载速度变成了0。也许是网络广播风暴吧……不过这次的数据流也太大了点。罗炜这样想着，伸手要合上笔记本。但当他刚把手放在笔记本上的时候，他吓得呆了。

“救我！”罗炜的屏幕上闪出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