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日,有时候稍不注意就会被无情的暴雨淋成落汤鸡,或许用时下的话来说是“淋成狗”。男生往往尤为粗心,别说出门带着伞了,就连看一眼手机上免费的天气预报短信也嫌麻烦。所以王风潇和迟靖从宿管科出来以后,王风潇望着漫天大雨,心里甚是不快。
王风潇正要骂人呢,却见迟靖傻愣愣地忽然一下子走进了肆虐的暴雨中。他并不壮实,在王风潇的眼里矮小的身板在风雨中显得更加弱不经风。虽然如此,迟靖却像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一样,在雨中跑跳了起来。
“真是病的不轻。”王风潇骂了一句,问宿管科的老师借了把伞冲出去了。
迟靖还在雨中转圈,耳旁只有雨声,好像这个世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手中的事情放下,安心专注地听雨。他突然忘记了一切,像是一个车祸现场的幸存者,脑部受了重伤,只能默默冷冷安静空洞地看着外界。雨早就把他的头发衣服裤子打了个全湿,雨水不停地从他因为起床没有打理而有点儿翘起的头发上滑落。额前的发梢就像小时候看到的家里的屋檐边,水从那里不停地流下来。雨水流到他的眼睛里迟靖也不怕,只拿手一擦,又在这个充满水汽的安静的世界里享受着雨的洗礼。
“你干嘛呢!”突然间雨水被隔断了,头上出现了一把褐色的雨伞。迟靖抬头一看,是王风潇把伞靠了过来。如梦初醒一般,迟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淋了好一会儿雨,而宿管科也已经看不见了。
迟靖很少和王风潇说话,可能是他的性格属于慢热型,跟刚见面没多久的“半熟人”并不热络。他一个激灵,轻轻说道:“不好意思,又犯病了。”
“你是有病,我是看出来了!快跟我回去把衣服换下来。”王风潇撑着伞,两人慢慢朝研究生老楼走去。还好伞够大,迟靖心里想。但是到楼里的时候,王风潇左手一侧的衣服还是湿了个透。
学生宿舍不像宾馆酒店,并不是任何时候洗漱间都有热水的。王风潇先像赶鸭子上架一样让迟靖带好衣服,并把他推到淋浴室,自己提着几个暖壶就去打热水了。迟靖把衣服放在格挡里,光溜溜的身子抱着一条灰色的大浴巾,回想刚才在雨中的场景。迟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淋雨。南方多雨,以前每当他遇到什么让他激动、扼腕、悲怆的事儿,他就一下冲进滂沱大雨中,任凭雨水洗刷自己身上和心里的情感。所以刚才看到京城的大雨,他就想也没想冲了进去。
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一点羞愧,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疯子一样跑到了雨中,还又蹦又跳流连忘返。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又在自个儿笑什么呢……”王风潇一只手拿两个壶,一只手拿三个,自己的衣服还湿着,踹开淋浴间的门进了来。“呼~应该够你用了。你可洗快一点儿啊。”迟靖猜他想说“这水可都是哥的钱”,但是其实王风潇想说的是“磨磨蹭蹭又该感冒了”。
淋雨的“闹剧”就此带过,迟靖在用热水壶里的水洗澡的过程中,脑海里一直游荡着陈绮贞的伴奏朗诵《迷雾中跳舞》:
舞台变成纸 / 身体变成字 / 透过你的眼 / 离开也是诗 / 走吧迷雾中跳舞 / 我们 / 每一分 / 每一秒 / 都是 / 历史
拿着写着自己宿舍号的纸条和一大堆材料,迟靖还是挺忐忑的。崭新的宿舍楼,像王风潇说的那样,还有新装修的味道。因为担心宿舍放不下那么多东西,又恰好王风潇的室友说一直要等到正式开学才能回校,迟靖就厚着脸皮把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寄放在了王风潇的宿舍。
走上三楼,楼道里不时传来大一男生疯狂的叫声诸如“别跑”“你小子”之类。迟靖惴惴不安地推开了319的门。原本可以从门外就听到的门背后热闹的对话戛然而止。迟靖把脑袋探进去张望了一下,屋子里几个大小伙子正一声不发地看着他。
“你找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圆圆胖胖,肤色也有些黝黑的男生先开了口。
“这里是319吧?”迟靖小心地再确认了一下,“我是搬到这个宿舍的迟靖。”
其他几个人一下子从寂静中恢复,好像老式收音机的接线被修好,电流一通突然又发出嘈杂的声响一般。刚才那个黑框男生乐道:“我们就说这报道完了几天怎么屋里还有一个人迟迟不来,原来是你!”
迟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仔细端详了坐着的几个人。黑框男生在最左边站着,在他边上坐着的是一个长得很白净的男生,也戴着眼镜,镜片还不薄,看来是个爱学习的好苗苗。好苗苗边上发型搞得很酷,单眼皮,眼里冷冷的,乍一看还以为是时下风靡的韩剧男主角。单眼皮的边上是屋子里的最后一个人,身材特别壮实,可能是练过的,脸看起来也比其他几个人要老成一点儿。
好苗苗推了推眼镜,用一口地道的北京话问:“你丫让哥几个好等啊,怎……怎么搞的?是路上耽搁了还是舍不得爸妈在外头住了几天?噢我知道了,一定是小女朋友送你来的,啧啧,一……一定是舍不得小女朋友!”
迟靖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不是,黑框边笑边说:“哎,向洋你这口吃话唠……人家才刚来你话就那么多,是怕人不知道你话唠吗?”
被叫做向洋的好苗苗还想喷黑框,已经把黑框的话打了回去。“迟靖,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咱们屋的几个主儿。这个事儿事儿的话唠就向洋,地道的北京人。别看他长得这样,一出口骂人就是独具老北京风味的,你日后可以感受一下。”
“这位小哥叫柯宇豪,看他这么酷炫就知道跟我等不是一个星球的咯,他是台湾人喔!”迟靖觉得黑框在介绍柯宇豪的时候,说话口气也变成台湾腔了。“别看他看起来很冰冷,其实内心是个……”黑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柯宇豪踹了一脚,还被附送了一句“别瞎扯!”
黑框摸摸自己被踹的腿,嘿嘿一笑,又为迟靖继续介绍。“下面到谁了,呃,这是sexyman许哥。嘿嘿开玩笑,许哥叫许一山,是体育特长生,你也看到了这手臂、这胸围……”迟靖看许一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又把视线放回了黑框身上。
“到我了。我叫于枫,他们都觉得我挺疯的,不过我自己觉得还行哈哈。以前高中那帮人叫我疯爷,嘿嘿。”于枫很自然地笑了笑,迟靖觉得他这形象和肤色,配上一口白牙,可以去给黑人牙膏做广告。不过他没说出来。
迟靖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也解释了为什么晚到宿舍。他看了看宿舍,好奇道:“我们宿舍明明有6个铺,怎么算上我才5个?”
于枫刚想解释,突然门被打开了,直接拍到迟靖的屁股上,疼得他哇哇叫。进来了一个个子很高,比台湾小哥柯宇豪还要冷面,或者说面瘫的人。那人一言不发地穿过在瞎扯的几人,抽开书桌前的座椅坐了下来。
这回是向洋给介绍的:“这人叫古木阳,古怪得很,来了几天和哥几个没说过几句话,傲得很。”向洋故意把最后几个字拖得特长,好像是怕那个古怪的古木阳听不见似的。古木阳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到,还是在那儿做自己的事。
后来几人又聊了聊各自的老家。于枫提出来要给大家排个长幼,于是大家都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报了报。结果发现于枫自己反而是最小的,许一山可能是因为练体育的原因,比他们都大了2岁,难怪看着老成.老北京地头蛇向洋第二,被于枫叫了半天“向老二”,差点没又打起来;台湾小哥柯宇豪第三,迟靖排第四。而古木阳始终没加入他们的对话,迟靖心里猜古木阳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时间过得很快,迟靖和新认识的几个舍友去吃了晚饭,又打闹了一阵,就到了就寝时间了。迟靖躺在床上,想到自己将在这个宿舍,和这些人一起生活6年,闭上眼眼里像放灯一样不停出现他们的面孔。迟靖记性好,闹了这么长时间就把几个人的名字好好记住了。他想起王风潇,心里说了句,我会survive的,就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