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是瞒着英子到紧邻的平定市去考察市场的。那一天英子照旧去了专卖店,他则买了汽车票,只身一人到了平定市。
这个市是回民和汉民混居的城市。传说是在大唐盛世,这里的回民反叛作乱,唐朝皇帝派大将前来剿灭了叛军,并将名字改为平定郡,一直延续了下来。近几年改地区为市,也便成了平定市。
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王生看到大街小巷都是熙熙攘攘人群,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他在心里想着,一旦自己在这个城市开一家无限极专卖店,就算有十万人口,有1%的人用上他们公司的产品,那就是1000个用户啊,没人每年至少消费2000元的话,一年下来也有200万的销售额。按照5%的店补,一年也要10万元的收入啊,这还不算其他的收入,这可是比其他任何项目的收入都要好啊。
他心里这样想着,就在这个人流量大的城市中心寻找一个合适的店面,开一家专卖店,一定赚钱。他一时间竟然为自己的英明决策兴奋起来,他眼见着自己和妻子把他们当地的专卖店弄得红红火火,步入了正常运营的轨道,业绩大幅提升。可那又怎么样,店补是给店主的,跟他们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就算是团队做起来了,可是真正属于自己团队的没几个人,他们的加入,倒把老板给撑了起来,他的两条线齐头并进,收入每天都有,就算他坐着不出去,公司照样把钱打到他的账户上,真的是躺赚。
王生和英子就不服气了,凭啥呀?我们拼命干活,你拿钱,这也就罢了。可胖子老板对其他团队成员克扣得很,对团队成员就如同指使下人似的。但凡遇到出钱的事,总也要让所有团队成员出,因为大家都到店里来做市场,开会,互动,哪一样不得要钱,大家的事业就该大家出。为这事英子已经在私底下提醒过他多少次了,她说这个团队刚刚组建起来不容易啊,不要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影响到大家的积极性。再说了,公司给你5%的店补,也就是养店费,就是按照你进货的额度给你补的,你的产品销售出去了,钱也就到你的账户上了,用于支付各项费用就可以了呀,怎么可以额外再向人家收取费用呢?
再说了这些产品只要销售出去了,也是团队成员销售出去的,他们其实也在帮你挣店补啊!可胖子老板不听,一意孤行,眼见着大家意见纷起,团队人心涣散了。王生就和英子私下嘀咕着要离开这个团队,再去开拓一片新的市场。这样店补他们可以享受,但凡每一笔销售都与他们有关系,而不是在这里出力不讨好。
又加上上级指导老师烧的一把火,点燃了王生攻城略地的雄心壮志,于是他才萌生了到平定市开专卖店的想法。这个想法在王生的心里萌芽,生根开花,在他的深思熟虑之后很快就付诸实施,这次平定之行就是他这个想法的具体行动。
一想起自己就要独立门户,就要开创自己的伟大事业,王生竟有些激动起来了。他照着那些空着待租的玻璃门上贴的招租电话号码,询问他们的租价,一边还在讨价还价,当他发现租价并不高,比自己心理预期的价格要低得多,就更加坚定了到这个城市开专卖店的想法。
他又到那些邻近的百货店里借着买东西,和那些老板聊天,询问这些出租房的价格,了解他们的经营状况,平时客流量情况。他能够感觉到他们的生意并不景气,却还是给他们说生意蛮好的,他能看得出来,他们用一种无奈的谎言掩盖着实际的萧条。
但是这并不能就肯定他们的产品没有市场,他们可是直销专营产品,只有专卖店有,市场上不会有第二家销售他们的是产品,没有这样的地域保护政策,他是不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平定来开专卖店的。他怀着感恩心情辞别了好心的店主们,下午就乘车返了回去。
晚上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英子的时候,英子很是惊讶,“干嘛这么神秘?咱们一块去不好吗?鬼鬼祟祟的,还给我一个惊喜?神经病!”王生从英子的嗔怪声中能听出她对到平定市开专卖店的想法的肯定。于是他们一同商量着怎么样去开店,王生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竹筒倒豆子般给英子说了,英子也觉得可行。
只是这开店是要一笔钱的,房租,房子粉刷,货架,柜子,床,还有一两万的流动资金,总共怎么也要3万元的,钱从哪来?这个时候王生总也要拍着胸脯表态,他想办法,给英子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管怎么样,得让她先认了,他们再共同想办法。
在他的人生信条中,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每件事都是他先酝酿,然后把这个这想法提出来,两口子在商量最后拍板定案的人始终是他,这都形成惯例了。
比如当年买房的时候,英子和坐出租车的乘客一同去看的房子,她认为不错,拿不定主意,就把这事告诉王生,王生到房子里一看,立马交了200元定金,就把一套价值8.8万元的房子给定下了,约定一周以后交清房款拿钥匙,还不到一周他就又是借,又是贷,终于凑齐了房款,还就拿到了钥匙,俨然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就是买那辆昌河出租车,他们把自己那一点存款拼凑以后的缺口也是王生想办法通过熟人朋友凑齐的。这些都算他们家里的大笔开支,只要大事一定,王生总能想办法把它变成现实。这些都是因为他大气,仗义,在朋友同事中间树立了良好的口碑,只要他张口借钱,他们就会慷慨解囊,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就连借条也不要他打。
两天以后,英子跟着王生到了平定市,就在王生基本相好的新小区的一楼门面房租了一间近40平方米的门面房,交了定金,还顺带着定了一家装潢公司量尺寸,定板材,做架板,约定了交货期限,两口子这才返回来筹措钱款。一周以后,两口子赶赴平定市开专卖店去了。
当他们把这一切搞定以后,这才告诉了胖子老板,把个胖子惊的,“我的妈呀!你们这效率也太高了吧!”他自然对这事是满怀期待的,这等于是他的直销帝国的版图又扩大了,而且是成倍的增长,按照公司那一套奖金制度的规定,这个新的专卖店产生的业绩总也与他有关。他也尤其看好王生两口子,正因为有了他们,才让他的专卖店起死回生,业绩蒸蒸日上,人气一天比一天旺,收入也是水涨船高。
如今他们长大了,要自立门户了。他就如同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终于要自立门户了,而且还和他唇齿相依,利益相关,那种喜悦真的是溢于言表。
他们希望他能借一些货给他们,胖子自然是满口答应,并承诺他们开张的时候,他必亲自到场祝贺,还要送一块牌匾给他们,上书“弘扬五千年中医药文化,守护平定市老百姓健康”,这是有了点俗气,但很接地气。
英子想着不急于搞仪式,她要先沉淀一批客户,等到开张那一天,把这些会员都通知来到专卖店,声势弄大些,效果一定很不错的。现在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一个本地的人参与进来,只靠那边过来一众好友过来撑个门面没有多大的意义,这样的花拳绣腿还是不玩的好。王生支持她的提议,于是门店开张以后,她守在店里,而他则背着印好的传单到那些公园里去散发,那些晨练的人们,和那些广场大妈,都是他的发传单对象。甚至他还站在街道人流密集的地方散发传单,也不管受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冷遇。他却有一种宗教般的执着和狂热,就像牧师一样,不管下面的信众是否在听他传教,他只是认为自己的教义对他们有用就成了。
英子守在店里,但凡上门的顾客她必尽心竭力耐心地向他们讲解公司的价值远景,产品功效,对那些想要做事的人她还要向他们讲解奖金制度,给他们以希望,真诚希望他们能够加入进来一同干事创业。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人看见这里开了一家新店,就怀着一份好奇心进来问这问那,王生两口子总也能耐心解释,直到他们满意而去;有的人是其他直销公司的成员,来对比两家公司产品的异同,还在内心做着选择,他们能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发现他们的身份,做事的人和闲逛的人是有区别的,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有一些人就是来卖萌的,一副清高、高高在上的姿态,每当这时候,英子总有一套办法在不知不觉间让他卸下伪装,使他们对公司和产品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还有那么一类奇葩的人,每次总在吃饭的时候来到店里大谈阔论一番。王生出于礼貌起见,总要让他们吃饭,结果这一让那人还就真不客气,稍作推辞,竟然就开吃了。
王生一向待人诚恳,心地善良,实实在在,没有一点虚假和敷衍,来人也便吃得心安理得。还应承要给老母亲买几盒产品用用,尽尽孝心,王生自然觉着这样的人靠谱,和他的交往也就密切了起来,其实也就是每当他到了店里以后,他仍然以好朋友的姿态对他而已,远没有到那种搭肩勾背,酒桌上吆五喝六的地步。
这样的人他本不愿意招惹的,可是他初来乍到,但凡只要进到店里的人,他就视为上帝。他没有轻视任何人,更不会以衣帽取人。
也许是从小就因为家庭贫困,性格内向而受人歧视的缘故吧,王生天生对那些有钱人,有地位的人怀有一种敌意,这似乎是与生俱来,他也知道这多少有些偏激,但骨子里总也消除不了。结果却是这种自卑的心理却导致了他离那些有钱有地位的人拉开距离,而怀着一种怜惜同情的心态和穷人打交道,他似乎一直想要放低姿态,其实不经意间却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待人的,在他的整个工作生涯中一直都是这样的,也许他是在这种姿态中寻找一种心理上的平衡吧。
那个哥们仍然时常到他的店里来,每次总也满怀歉意地将检讨自己,等到自己工资发了以后就要买几盒产品回去。但是他能从他那躲闪的眼神里读出他的贫穷和自卑,他那怜悯心就蔓延开来,也绝口不提产品的事。
有一次,他禁不起他和他的朋友的诚心邀请,到他那去吃了一顿饭。进了那个极其破旧的小院子,有一排很陈旧的房子,家家门前都堆满了被日晒雨淋掉了色的纤维袋子装着的煤块,高低不平,长短不一的炉筒子,有的已经生锈得黑点斑斑,有些还斜掉着,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塌下来,极个别的炉筒子还冒着袅袅炊烟,证明这里还有人的气息。
他那个吃客朋友打开其中一间极凌乱的房子,房子里迎面而来一股带着馊味的冷空气,冷得他一个哆嗦,他纳闷,这那里是请他吃饭啊,简直是邀他来访贫问苦的呀。
看着他满脸狐疑,吃客朋友一脸歉意,他说自己昨天晚上住在朋友那里,没有回来,屋子冷得跟冰窖似的,回家他发愁啊!王生就有些奇怪,你都嫌冷不想回家,却还要邀请朋友来吃饭,这哪像招待朋友的样子呀?心里就老大的不快。
那吃客朋友手脚麻利地一锅乱炖,把各样菜蔬煮在一起加些火锅底料,径直端到简易饭桌上。就这饭来招待朋友呀?王生又把眼睛望向那黑暗处的锅灶,看他再没有做些啥菜的打算,心里想着他还真没把他当外人,就这样招待第一次被他请来的陌生朋友?真够奇葩的!
他不动声色地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洋芋片,又咸又辣,他却还要言不由衷地夸赞几句,那吃客朋友却一脸受用的样子。他又给他盛了一小碗米饭,外面还有点热乎,里面却是冰冰的,看样子还是前几天吃剩的,他只吃了几口,就推说自己不舒服不再吃了。
他只是应景式地喝了一两杯白酒,象征性地抄了几筷子菜便推说店里忙,找个借口走了。
走在大街上,他思绪万千。他能预感到,如这位吃客朋友的境况应该就是这些底层人民的生活常态,一边是窗明几净的高楼大厦,一边却是阴暗潮湿破败的棚户区,而且高楼大厦稀稀疏疏的点缀在棚户区间,说明这里的老百姓的生活普遍都不好,温饱基本算是解决了,要过上小康生活还尚需时日啊!
而消费中草药保健食品的人应该是收入好些的人群啊,他的客户在哪里?
仰望星星点点的星空,王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