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本色

廣海人把漲潮叫水大，把退潮叫水干，某日，日潮或夜潮⋯⋯

離開家鄉几十年，已經把什麼初一十五、潮漲潮退、水大水干忘記得一干二净了。忽然，元誕前两天，有同鄉兄弟在聊天台，呼籲大家去捕魚，漲潮時間是下午2點，地點是AT＆T大球埸附近，他一邊說，一邊開車趕去買漁網。

AT＆T大球場是我們最喜歡去的一個公共場所。这是三藩市的一個內海灣，岸邊停泊着無數的，各式各樣的，大大小小的游艇。藍藍的海水，一望有邊，邊的那頭，就是屋侖市。屋侖市的氣候比三藩市曖和，南来北往的貨櫃船碼頭就設置在海邊，近几十年有無數華人買房在這里居住。海灣大橋飛架東西，把两個城市串通起来，如無塞車，只需10分鐘車程，便可以到屋侖唐人埠飲早茶了。有時候球埸不打球，對外開放，我們就慢慢爬上去，找個合適的位置坐下，看着銀光閃耀的海面和那些飛来飛去尋食的海鷗；聽那微風吹拂游艇，奏出輕輕的搖篮曲，就這樣呆呆地可以坐一两個小時。

不會吧？真的是這個海邊？就是打球的時候，一些小艇划来划去，爭着打撈從埸內打飛出來的球的地方？假如撈到一個球，可以拍賣几萬至几十萬呢。哎！真的呀！有兄弟上傳goog地圖標註的地方，和上傳＂的的軋＂的一大堆青銀色的魚呵。（的的軋即家鄉形容剛捕撈上来的魚蝦，即非常新鮮的意思）

多地几位兄弟都傳来捕魚的消息，有的上傳視頻，介紹如何捕魚，有的上傳魚的圖片，叫大家猜猜似家鄕何種魚類。有猜犬魚，有猜際魚，有猜青鱗，最後一致叫它舊金山青鱗。大家群情激动，兴奋無比，這種興奮，令人想起當年家鄉准備出海捕魚，聽到吹響的螺角聲，腦際又浮現了趕海狗，趕赤拉、趟苗蝦的情景。其實，我根本不知道父兄們如何趕海狗，趕赤拉，趟苗蝦的，因為鄉間沒有女人參與這種捕魚的活兒，只憑父兄們被海水和陽光灼得赤紅的的上半身，和那掩飾不住喜悅的關公一樣的臉龐，也猜到捕魚這活兒是艱苦并且也是歡樂的。但是，三藩市捕獲這種魚，却有男女老少齊上陣的架勢，男的負責撒網，女的負責裝魚，分工合作恰到好處。

說出來，你一定不相信，剛才買魚網那位6638兄弟，捕魚才一個鐘左右的時間，已經捕獲了很多魚，正准備收綱回家了，他在群聊台呼籲大家前去取魚。離捕魚地點比較近的兄弟開車前往，果然分到十斤八斤新鮮的金山青鱗魚，該兄弟拿回家煎熟，拍成照片，還傳上微信與我們分享呢。

另一位叫道的兄弟，每年這個時候，两夫婦都到這些魚出沒的海邊守候，好像去迎接久別重逢的老朋友。這一天，他俩趕到一個現場，錯過了水頭，那一大批魚像坐游船去旅遊一樣，停留一個中轉站，轉個圈又去得無踪無影了。現場留下一位台山伯，他剛剛碰啱水頭，（即趕上漲潮），一個人捕撈了一千多斤魚，正當他精疲力盡孤獨無援之時，道兄弟出手幫了他的忙，也能獲贈壹百多斤魚獲。道兄弟俩夫妻滿心歡喜，開着車穿街過巷、過埠，到處派給親戚朋友，三更半夜才回到家門，回家後還繼續分裝分包放在冰箱，第二天繼續分送。我近水樓台，獲贈三几斤，也捨不得獨吞，同樣分送給親戚嘗嘗。我用少少鹽腌一下，用廚房紙抹干水份，用不沾鍋下少許油干煎，皮香肉嫩骨軟，我那五岁的孫兒用手直接拿着吃，只吃剩一條中骨而已。

我上百度查過這種魚，原來它英文名字叫Herring，中文名叫鯡魚。鯡魚大概5、6、7、吋長，青銀色，肚子里全是魚子，分別具有家鄉的青鱗、犬魚、和際魚的特質。別以為鯡魚魚身細小而少看它呀，它們喜歡抱團行事，集體穿洋過海，能穿過海洋的水流，屬遠洋品種呢。它們每年這個時候，不用移民局批准，隨着潮水，成群結隊潛入灣區餵食和產卵。百度還特意給捕魚人氏列出：Herring Point出沒的時間表。假如天時地利人和，當潮水上漲，你剛好站在Herring魚前来朝聖的那個海傍，一網下去可以捕一大桶魚上来，是餐館裝醬油的那種白桶，據目擊者說，它們產卵的那片海域，藍藍的海水，立即變成牛奶一樣的海洋，能有機會目睹這個壯觀場面，也將成為人生的一大樂事。

聞說到荷蘭旅遊，最具代表性的食物是生食Herring魚。荷蘭人吃的東西不會太復雜，但却有一個特點，就是吃的非常有營養。其制法是，先用鹽腌制一段時間，吃的時候，用手指拿着魚尾，大口整條嚼食，不必擔心，鯡魚的骨頭很軟。我没有去過荷蘭，不知道能否接受這種飲食，我連三文魚壽司都不敢吃，但并没有阻礙我的想像力。我這樣想，家鄕現在有很多人去旅遊，能否像荷蘭人一樣，每人賜一茶匙咸蝦醬嘗嘗，又或者每人試食一條生的，用鹽腌過的咸水露狗吐魚，（家鄉把用鹽腌一晚上的魚叫咸水露，現時趕潮流叫一夜情）世人將會如何反應和評價呢。

家鄉的曹白魚，其英文名字叫：chinese Herring，清蒸曹白魚，是家鄉一道出名的海鮮，鮮香肉滑，魚汁都可以撈三碗白飯；腌制成咸魚堪稱一流，若制成梅香咸魚，更稱咸魚中之極品。此Herring與彼Herring是否同宗同源？是和親生下的后代？是列強施暴的⋯⋯我只是好奇，美國已經研究出印第安人是來自中國陸地，加多個科研項目，也不足為奇吧。

家鄉人不管走多遠，心裏總是懷念着那片藍藍的岸邊塗上黄色泥油的海。一百多年前，家鄉賣豬仔到金山掘金，修鐵路、修公路的那批先僑們，就是憑着從那方水土帶過来的家鄉本色，用自己祖傳的捕魚捕蝦方法，在海邊搭起了蝦寮，捕魚捕蝦，腌魚曬魚，曬蝦米，打蝦米。后来美國政府禁止華人捕撈魚蝦，便發生了華僑史上的所謂＂蝦寮事件＂。我想，先僑們捕魚捕蝦，并不是為了發家致富，家鄉能有多少個捕魚蝦致富的呢，他們只是為了生存，忘不掉祖先傳下来的那點本事，不管走到哪裡，每天都是舉頭看明月，低頭覌潮漲，一有機會，便亮出家鄉本色，釣魚啦，捕魚啦，裝蟹啦，只為那以生俱来的興趣，和血管里流淌着祖祖輩輩對大海那種深厚的情感，更莫辜負大自然賜給人類的寶物。前輩們為了糊口，后輩們為了一試身手，享受釣魚的樂趣和過程，姜太公早已做出榜樣，三藩市的兄弟是這樣，維州、佛州、波士頓的兄弟也是如此，遠至澳洲、紐西蘭的兄弟也是這般。

6638兄弟代表家鄉人說了一句心里話，用作《家鄉本色》的結尾語。但捕魚只是家鄉本色的一部分，《家鄉本色》的故事是永遠沒有結尾的。

＂我来自廣海，廣海人有大海一樣的胸襟，能海納百川，上善若水，厚德載物。釣魚，可以讓人進入輕鬆與忘我的境界。＂

下圖為捕獲的鯡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