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屏幕突然碎了。”
“不过,我并不想换。”
“因为总觉得换屏幕,好麻烦。”
“反正,还能用就行。”
——记一次手机屏幕摔碎后的心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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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月的时候,我的母亲突然给我来电话,让我准备一下社保证明。原本只需要两封邮件,不用一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事情,我一直拖到了月底,才猛然想起这个事情有截止日期,于是手忙脚乱地把它解决。曾经答应要往家里寄的一个包裹,一直被我遗忘在房间的角落里,直到两个星期后家人催促才猛然想起,之后又过了两个星期,包裹还在那个地方没挪动过。
慢慢地,我越发感觉到,那些越是琐碎的事,我越是提不起劲来完成它们。
前不久,Buzzfeed 的资深撰稿人 Anne Helen Petersen 写了篇文章,题目是:千禧一代何以精疲力尽(How Millennials Became The Burnout Generation)。文章里她提到了一个名字叫蒂姆的年轻人,就像我,和所有其他的年轻人一样,对生活中的琐事感到心累:蒂姆因为懒得提交表格和材料于是错过了大选投票,哈,大选。
Anne 本人也做了一次自我检讨,在她的「ToDoList」上,还有一连串未完成的杂事:磨刀,把靴子送到修鞋铺,给狗换证,给朋友寄一本新书的签名版(Anne 写过好几本书),约皮肤科医生,把书捐到图书馆,给车吸一吸尘。她自己也把这些杂事一拖再拖,直到某一天不得不做,或者突然心血来潮,才会把这些琐事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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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会觉得这不过只是另一种拖延症,“说到底不就是懒吗”。比年轻人们更年长的人——他们的父母和上司,尤其无法理解一件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就是不马上完成。在他们眼里,年轻人就是懒惰成性,还特爱给自己找借口,什么都可以怪别人,生活没有章法,缺乏自制力。
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对这一代年轻人而言再熟悉不过了。他们几乎都是在这样的期望和失望中成长起来的。大人们最常对他们说的话大概就是:“你并非不行,你只是不愿意。”说得好像年轻人只要努努力就能成为第二个马克·扎克伯格。
总的来说,这一代年轻人与“朝气”的距离似乎很遥远,尽管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努力工作、努力生活,但无论是提前到来的“与世无争”的老年心理,还是时时刻刻筋疲力尽的样子,都不太像年轻人身上应该有的特质。
为什么这些年轻人在大学校园里写大作业和毕业论文的时候能够做到有条不紊,但在生活中倒个垃圾反而成了巨大的挑战?做旅行规划,完成上司交给的“不可能任务”,对付难缠的客户,租房搬家…做起这些难度系数更高的事情时,年轻人们总是能鼓起干劲地完成,但想起某件衣服上掉了的纽扣时,他们都非常一致地选择了:先放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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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e 给这种症状起了一个名字:“杂事无力”。这些让年轻人毫无兴致的“杂事”都有一些共同点:它们很琐碎,而且就算完成了,也没办法瞬间给生活带来显著的改变。
罗列起“杂事无力”的理由,年轻人(包括我在内)总是言之凿凿。但对我们的父母而言,处理好这些琐事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我的母亲在每天早上起床后,会花时间叠被子,收拾床铺,整理她的床头柜和梳妆台,把窗帘收起来,给花浇水。这些琐事已经成为她开启新的一天之前,必须完成的一种仪式。
而这一段大概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却常常窝在被窝里,刷完昨晚到今天的新闻,然后匆匆离开床去上班。
或许不仅仅是我,我想,对许多现在的年轻人而言,几千公里外的新闻比眼前的生活重要。
2005 年,日本作家森冈孝二写了《过劳时代》,在这本书里,他展现出了日本社会在高度工作压力下的“过劳状态”:人们订了的报纸无暇阅读,周末被工作抢占而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就算生病也没有时间去医院就诊。在不断循环的工作和消费中,一代日本人逐渐滑向在“过劳”中耗尽一切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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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正处于一种开足马力狂奔的状态。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新的技术带来的便利,新的娱乐带来的欢愉,和全球的资本流动带来的经济增长,让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狂热的状态里。这种状态下,“工作”、“创造价值”和“自我实现”被打包在一起,每个人都希望时间能花在“有用的地方”,所以人们学习、考研、在工作之余还上各种各样的课程,时刻担心自己落后的竞争意识在逼迫着每一个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手机屏幕碎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无论是欧美、日本还是中国,不同形态的社会和不同地区的人们,都面临着相同的问题,那些无暇顾及的小事像肌肉中不断积累的酸痛,而整整一代人正拖着积攒了几天、几周甚至几十年的酸痛感,不断继续前进。
《经济学人》曾经刊登过一个这样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 Steve,用当下的标准衡量,Steve 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他出生于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在郊区的大房子中长大,就读于藤校,还担任过棒球队队长,毕业后他进入金融行业,成为公司高管。然后在某个早晨,他突然就不想去上班了。
后来,Steve 对他的心理医生解释道,在某个时刻,他意识到:“我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在完成他们对我人生的规划。”
Steve 口中的“他们”,也时刻盘旋在每一个年轻人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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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准备好,所有人就被推进了竞争的洪流中。从幼儿教育开始,父母们对孩子的生活精心规划,到了哪个年龄该学会什么技能,该培养什么样的兴趣爱好,掌握多少外语词汇量,看多少本书,这些事项被写在 80/90 后的“育儿攻略”里,所有人都想着:不仅要赢在起跑线上,还要赢在起始、中途和终点。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有冲动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和状态。就像 Anne 所说的,很多时候,你完成了一项任务,但却没有丝毫的兴奋和成就感,一年到头终于有了休假的时刻,第一反应不是轻松,而是开始紧张地规划“假日计划”。
在当下,生活不再是一种体验的过程,它变成了一个容器,一个庞大的“问题集合体”。它被大大小小的待办事项填满,之后又按照优先度先后排开,当新的一天开始,人们又投入于克服和解决各种各样的任务。在这种紧绷的状态里,情绪也成为一个阻碍了理性思考的、需要被克服的障碍,人们只能尽量去削弱对情绪的敏感度,欲望和冲动就这样被抹消。
或者说,被积压。
那么这样压抑下去的结果会是怎样?今年 4 月,微博上有一名小伙子因为骑电动车逆行,被交警拦下,急着回家的他在镜头前突然情绪失控,失声痛哭。后来人们才了解到,其实他拥有不错的工作,不错的老板,不错的女朋友,不错的父母,但他还是在某一时刻崩溃,在镜头前变得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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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绪的压抑和突然的爆发,与杂事无力,就是当代年轻人生活状态的不同切面,它们共同指向了一个疾驰的时代下,整整一代人心灵上的疲惫。
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生活,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课题。尤其当工作和生活的边界被不断模糊,大企业家们还在鼓吹工作的神圣,社会又不断对年轻人提出要求之时,如果年轻人们只能在放弃工作或崩溃大哭中作出抉择,那些摔碎的手机、没被寄出的包裹和囤积着的垃圾,最终会把一代人的心灵压垮。
在 Anne 的文章结尾,她写了这样一段话,在此也引为这篇文章的结尾:
我还没有什么行动计划,除了更诚实地面对自己,了解自己做或不做一件事情的原因…这不是一份任务清单,也不是一张「ToDoList」,这甚至不能算一个“新年计划”。但这是一种思考生活的方式,这事关我们应如何体验生活的美好和意义,不仅仅是去优化生活,而是真正地去“生活”。换言之:这也是生活原本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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