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赏鉴

贵州省博物馆2O14出版发行的《贵州省博物馆馆藏精选一一清代贵州画家作品集》中,把竹雅孙清彦画的一幅山水画作为封面,着实让人惊喜。把这幅画用在极为庄重的封面上,是一个有时空概念的设计。似乎在说明,此画不仅代表了贵州的整个清代绘画的精品,同时还代表了清代的贵州所有画家绘制的精品!

而这部作品集的发行,又是贵州省博物馆当年迁至观山湖区新址时,隆重推出的馆藏八本品精选集发行的系列活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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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清彦画的这幅山水画果真能代表清代贵州的画坛?让我们一起来先来看看。

这幅山水画为纸本,立軸,髙132cm,宽66.5cm,在那个时代,算得上一幅大尺幅的山水。

此画也该是孙清彦山水画的代表作。画于光绪六年庚辰,即188O年。画面上,是崇山峻岭、岩岫巉绝、沟壑瀑涌、古木参天、天高云淡之景致,左下,一人出骑于水流之桥上,后有一书童挑担随之。这显然是驿道,另有行人。右侧山道弯弯,有一妇人坐着两人抬的肩椅也在趕路。一人跟后,匆匆而行。驿道更远处,还能隐隐见到歇脚的挂有小旗的酒肆。而画面中央,矗立着雄奇险峻的主峰,虽有绝岩悬空之势,上面却林木繁茂,苍翠浓阴。在几丛古松下面,密密丛林之间,竟隐藏着建造雄伟的琼台玉阁,这真是人间仙境啊!主峰之后,重着更高的山峰,再层层叠叠将巍峨山群引向天际。因为是秋天,所以山岩上烘染出淡赭,树梢上也显出黄叶,俨然是一派秋高气爽的山水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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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在画的左上角以隶书题款:“倣郭忠恕秋山行旅图”。“倣”是清代画家崇尚古人而形成时尚的一种谦辞。郭忠恕为何人?查文献有记载:郭忠恕(?一977年),五代后周与北宋初年的大画家,河南洛阳人。后周时曾召为宗正丞兼国子监书学博士,入宋后再召为国子监主簿。其工于山水,擅长界画。界画是指随着北宋山水画发展而派生出的一科,主要指画中或山水画中长于亭台楼阁、舟船车輿的精确描绘。郭忠恕可为楼观舟楫极其精妙,重楼复阁颇合规矩,比例精细的界画第一人。然而,这位大画家传世之作仅存两幅,一幅《雪霁江行图〉,今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一幅《明皇避暑宫图》,今藏于日本大板市立美术馆。郭忠恕并沒有传世的“秋山行旅图”,他画没画过“秋山行旅图”也沒有记载。再则郭忠恕系北派山水画家,画山川笔法厚重而细腻,披麻皴,雨点皴并用,突出北方土山特点。而孙清彦此画则以小斧劈、拆带、乱紫皴并用,突出的石壁崖岩的特点,两者南北分明。只是孙清彦画里那主峰之上的重檐楼阁,倒有几分郭忠恕比例精细的界画手法。但孙清彦生长在滇黔边陲,哪有机会倣到郭忠恕真迹?并且他画的楼阁造型结构与郭的也完全不同,最多是吸取“界画”之要领,把楼阁的线条画得精细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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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发现郭忠恕绘有“秋山行旅图”,也就不存在“倣”。那孙清彦画的只是自己走过见过的“秋山行旅图”了。

再看看题款中的附记,又能帮我们明白许多。

画家以行楷书附记,曰:“光绪八年庚辰,寿邨外孙将奉其母有紫泉之行,予亦将返郎山,倚装匆匆,为作此帧,亦他年雪泥之一证耳。”  最后是“竹叟清彦记”,旁有铃印两枚:“孙清彦印”和“竹雅”。款中寿邨外孙,即孙清彦女儿孙琼与段永濬(时任贞丰刺使)之子段寿邨。他陪其母亲有紫泉之行。紫泉又是哪里?可能今天太多的人不知晓。本人曾走访过贵阳知名文史学家何静梧先生,他说紫泉就是贵阳梦草池的出水口,一旁建有紫泉阁。《贵阳老照片》一书中介绍梦草池时有这样一段:“梦草池旁有紫泉,泉水经小石桥下流至池中,泉边岩上,篆书’紫泉’二字,古朴苍劲。”  原来,紫泉竟是梦草池的发源地。而梦草池,是清末贵阳的一处园林名胜,1912年改称梦草公园,1926年改称贵阳公园,1929年再改为中山公园,解放后为中共贵阳市委所在地,即现在热闹非凡的恒峰步行街。呀呀呀!考了半天,紫泉指的就是贵阳,是古人常用的借代方式,即借紫泉代指贵阳个地方。这样一解释,便可知寿邨外孙奉其母是前往省城贵阳了。而此时,孙清彦本人也将返回郎山(即郎岱),简快箧装匆匆上路。之后画了这幅画,以便他年能够记住,可作一个实证吧。

附记这样一叙,我们就清楚了。画家所画的,其实是郎岱与省城之间路经所见的山重水复,凭着记忆作于笔端的一幅写意山水画。甚至,还可把它看成是他们祖孙三代融于并寄情于山水之间颇有亲情味的一幅风俗画!

再回来说那“倣”字,画家并非在倣郭忠恕,而是假借倣古,以应付当时崇古的巧妙作法,借倣之名,行自己创作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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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幅画,佈局章法严谨,虚实关系处理恰到好处。悬崖峭壁显示出黔地山川之壮美,树木造型在秋色中求得变化,笔墨的浓淡将空间漸次推远,墨和色的和谐把画面衬得高古而淡雅。

孙清彦自咸丰庚申(1860年)随赵德昌軍入黔,为平息贵州“咸同之乱”,征战于黔地西东,足迹遍布黔中,时时,他头顶青天白云面迎微风佛熙,脚踏山谷沟壑马歇客舍驿站;见千岩万壑雄峭峻拔之山岭,波涛汹涌飞瀑险滩之峽谷;看云烟在山峦叠嶂中升起,雾霭在滚滚江波上长留。那大美贵州的景致,深深印在他脑里。在“盾墨之暇”,时常会迸发他创作的灵感,願将其所见发之于纸笔之间,寄情于丹青之境。哪怕白天还得攻城拔寨,夜间还得守城护卫。毕竟,他是一位志存高远、执迷于书画的文士。这,大概就是生于云南最终愿定居于贵州的孙清彦之情系所在吧!

这幅画还反映出孙清彦对山水画的美学理念。画家既然画的是郎岱到省城途中所见,为什么看不出具体是哪里?关索岭?坝陵河?犀牛潭?都不是。这恰恰是孙清彦在黔地的万山丛中,“搜尽奇峰打草稿”后,能从自然中拔高,创作出高于自然,高于生活的艺术作品。正是这种“予脱胎于山川”、“山川与予神遇而遇化也”(石涛语)的理念,使孙清彦作品成为不朽之作。

此时画上“倣郭忠恕秋山行旅图”的题款已显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孙清彦画的是他所见到的贵州地地道道的山水,和山间行走的亲人。似乎可以用大白话说,这幅画就是“去贵阳途中所见的秋景”。是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的贵州秋景!

孙清彦这幅富于创意的髙端之作,完全能代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所以省博物馆的专家们把这件馆藏珍品设计在封面上,作为《清代贵州画家作品集》的开篇之作是极为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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