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有趣。

读书的时候,男生中有个长盛不衰的梗,念做DER.不知是北方哪个地界的方言,来龙去脉已不可考,据说原本是带些侮辱性的词,如北京话的逗、四川话中的瓜和英语中的interesting一样,是个涵义略大于全宇宙,需要根据语境和腔调仔细辨别的词。不过在那个年代,这至少不是个大多数男生愿意被人当着暗恋姑娘的面招呼的词。在那个急于长大的年代,有趣是个和幼稚脱不开干系的尴尬字眼。

后来从豆瓣传来了青年三分法,这个词似乎摇身一变,成为了将并不文艺也没什么才华的青年从普通中拯救出来的万金油——是的,普通是个多令人深恶痛绝的字眼啊。再后来有了微博和朋友圈,大家突然发现段子手这样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有趣——这个长久以来一直被看作与成熟稳重的社会人形象有点相左的特质突然可以套现,每个小圈子里的那个逗逼都有一种身怀绝技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错觉。当然第二天起来,吃土的吃土搬砖的搬砖,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随着我国GDP和国民消费能力的提升,有趣已经成为了一件政治正确的事,甚至成为第三产业中重要的经济增长点。

这当然不是一件坏事,只不过当一个习惯性不苟言笑的民族突然一窝蜂地开始追捧一件事,随之而来的往往便是美感的丧失,一如我们曾经太过着急地想要以任何一种方式撇清与庸俗日常的关系时发生过的那样。我们如同父辈转发养生谣言一般急不可耐地分享展览和话剧信息,对一切指点江山高屋建瓴无论石油还是体育,定期在朋友圈里剖白心迹聊聊詩和远方,不时还要忙里偷闲翻一番内涵段子来补充茶余饭后的话题。改了又改的签名,换了又换的头像,在这个人人可以发声呐喊却不常有人倾听的时代,满足感来得快去的更快。数不清的文艺达人一遍遍地告诉你,有趣的生活应该怎样度过,我们尝试了一种又一种,变得有趣了一点吗?似乎只有朋友圈里的照片,孤证不立。

而我曾经见过一个做勺子的人。木讷,安静,即使是在演讲的场合也带着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只是一张张地换着照片说,这是我做的一个勺子。这是我做的另一个勺子。没有段子,没有妙语,甚至没有什么形容词。而我看到了有趣。平生见过有趣的人,喜欢做的往往不过那么二三事。而我喜欢的,似乎一直都是写字这件事。年轻时穷困潦倒曾经卖字为生,写过太多无趣的字,以至于这两年虽然买了若干好看的本子和笔,却始终提不起写字的兴趣。如今三十而立,世俗的成功大约此生无缘,被一些人说是个有趣的人,自己却始终有些打不起精神。近日有些不顺,反而多了些想要唠叨的兴趣。不敢说毫无所图,不过至少,可以哄得自己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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