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前的那场遭遇

二十八前的冬末春初,这是一次以市作家企业家联合会名义的采风活动,也是这个短命的民间组织唯一一次出门远行,但它出了事,受了伤,有人甚至差点丢了命。次年,我被离开体制。好长一段时间内,我曾所在的这家统领文化人的体制联合会——每次组织活动,临行时都会告知,就像是出阵前特别关照:别多管闲事,不要学石声,不然会撞得头破血流。

于是,这句箴言就成为每次采风的千万嘱托。

所谓采风,就是游山玩水。以文化名义拿政府的钱容易,我不提纳税人了,这要多敲一个字。但这次好像挂上作家企业家的名义,好在是企业搭台,三代人唱戏,唱戏者是老中青七八个人,老的有作协主席,中的有一位企业家,自己还算青年吧,但最青色的还有学生马军。这支老中青的混编队伍,一路欢笑一路歌。

在武夷山的快乐时光就不说了,事件发生在回来的路上。长途公交颠簸在布满砂石的路上,车上人大都似有昏沉之意。突然身边走道有阵小喧哗,看去似有两三男子在用只空酒杯玩骰子。骰子是一堆玉米粒,主玩者让围观者看真切,他从这堆玉米粒中取一粒放入酒杯,盖上一块手掌大的木板,然后拍拍手,手上空空。然后在盖板上磨来磨去转,口中念念有词。念闭,猜猜酒杯中有没有玉米?

我盯着,分明置入。一围观者却说没有,然后压上十元,木板掀开,玉米果然在杯中,赌者输掉。替那猜赌者后悔。不一会儿,又围上两人,其中一人与我观察心里所确认的一样,赢了。我心想,这赌主手艺也太差了,参与者眼火好一点,他就不全输了么。

参加采风的青色学生马军也围了过来,像是观赛一样兴趣十足。旁边的一参与者对小马几次动员,说小弟,你眼力好,保嬴的!小马看得很投入。又有一个再次鼓动他,你看我赢了!小兄弟,上特!小马把手伸进口袋,似有动作。

刚好又设一局,我也以为杯内确定有玉米粒的。赌者有说,有的!心想这下赌主要输了,于是赌注下大了,五十一百加上去。加毕,木板掀开,竟然没有!

我推了一把小马说,有情况。

玉米料就在眼皮底下放入,哪儿去了?看看赌主按在玉米堆里的木板,此刻,我这个彻底的无神论者观察更仔细了,注意到他的五根手指,也观察他手上这块不断翻来落去的木板。突然发现,有一指甲般大的树桩疤斑在木板上面,而当他掀开时,约两公分厚木板的底部相对位置。却没有疤斑。这里面有猫腻!

又是一次,赌主掀开杯内是空的。当木板移到玉米堆里,赌主的手还握着木板时,我即伸手按住他的手背说,把木板让我看看。赌主一惊,看啥?一下把我的手打开。看着围观的人说,这里有人嫌烦。于是,见几个人往车厢后聚去。

我拉住小马说,这块板有问题,设的是骗局。这时,我的位置走道对面坐了另一个人,此人一坐下与我拉话,说这块板有问题,别去参与什么的。我看看他,嗯嗯几声。他继而又问,我是哪里人,来干什么,往哪里去。我看这人特别套近乎,觉得有些异样,预感有不祥之兆,巴不得他们早点下车。

此时,车已到福建与江西地界,山野荆棘,车辆稀少,无有路人。突然,那在车后的赌主站起,对车头驾驶员大声说,下车了!听罢,我一阵释然。

车刚停住。忽地,座位上站起四五个人,那与我拉话的也看似都要下车。见赌主看着我,手紧握那块木板,往我坐的车门方向慢慢走过来。我感到来者不善。紧盯着他。

他走到我身边,停住,扬起手中的木板说,你要看吗?

我说不用看了,你想干啥?话音刚落,他朝我的头顶猛劈过来。我一闪,劈到肩上锁骨,顿时感到一阵麻疼。见状,我们一行人齐喊,不准打人!瞬时,车厢已经打成一片。那四五个人原来都是同伙。老中青三代七八个根本不是他们对手,特别对准我、小马以及来劝阻后来成为我隔壁邻居的张先生猛下重手。也许这伙人更恨没被拖下水的小马。我们被打得蜷缩在坐位角落,好在车厢逼仄,他们施展不开拳脚,但已经镜碎头破,血流不止。

一行人受到重创之时,车厢内无人发声。他们下车后,我忍疼取出相机,对司机说,他们往车后走了,关门倒车,拍个照,取证报案。司机说,取啥证?你们走了,我还要在这里跑,我不要命了呀,这是啥地方呀,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你们还幸运,没动兵器,如一刀下来,就死在这里。

老中青作家企业家一切当家的当然心有不甘,车已进入江西地面,报案,一行人直达江西上绕公安处。公安说案情重大,通知出事地点,叫当地公安赶过来。一百多公里山路,估计要等上两多小时。我们只好满脸青肿着在附近找便食店充饥。等到一车公安到时,天色已黑。忙完笔录。我问破得了案么?回答破的。何时能破?

快的,会尽快给你们消息。说话者是刚进来的一个胖呼呼的人,一公安介绍说,这是公安处副处长,浙江人,你们老乡。

哦,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副处老乡说,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留下通讯地址,案破尽快告知你们,说不定你们到家前就有消息了。一番话说得驱散阴云见阳光,疼痛全消,谢过后连夜踏上归程,心想到家就能听到报仇雪耻的消息。

等了二十八年,今天仍没有音讯。

回到家,也回到这家文化爱好者的招集团体——舟山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这家文化大联合组织赖得听我们汇报,甚至也没有听到一句安慰,只是对我告诫,下次少惹事。

伤痛平复后不久的一天,我刚上班,办公室主任走过来给我一叠资料,对我说,编辑职称考试资料,给你复习一下,祝你考得好,有可能再升一级。我一阵心暖,总算听到还有人劝我上进的安慰之声。没过一小时,她又过来说领导找我谈话。我想,也许首长不再把我作反面案例了,总算也能听到安抚,或许还有见义勇为之类的嘉许。

进门,坐在上位的首长很严肃,我一下又感到那凶徒向我走来的预感。首长没起立,平静而肃穆说,你调离了。

我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平静的回复了一句,正常调离么?

正常调离。说着递给我盖有组织部大印的一张纸,虽然它比那块差点敲断我锁骨的木板面积大,现在已经轻如鸿毛。

我说,你们说得很好,正常调离,让我重操旧业,去站柜台,但我告诉你们,我最初的职业是小沙供销社收购站收购人们丢弃的破烂,将来有一天也会收购你们的。这是我在那个文化大团体单位留下的最后一句。现在看来,这也算是我的初心。

也就是说,从武夷回来那天的告诫,对我来说永远没有下次,但更多的人听到了别管闲事,别学石声的下次。当然,我也受小崔启示作个交代,作家企业家小联合招到重创,留下四万金交给主管的大联合会,就散伙了。这笔资金没有向当事人交代,最终不知去向。

二十八年前的那场遭遇_第1张图片
1990年春与马军在武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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