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舅姥爷

七舅姥爷_第1张图片

我见姥爷的次数有限,舅姥爷好像没有听过,或许没有,即便有,也没见过。可我偏偏热爱“七舅姥爷”这个称呼,好像是《武林外传》里,那个瘦瘦小小的捕快仿似决绝地丢下一句“照顾好我七舅姥爷”,也丢下一片没心没肺的热辣笑声。于我,感受到的却是炼炼乎乎的亲情,在这四个字间缓慢温热地流淌,那是我年纪愈长,愈艳羡、珍视的情感。

父亲生于河北,母亲祖籍北京,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父母在北京读完大学,分配至东北,从此落地生根。根是扎下了,心还在故乡打转。成年以后,我渐觉父母像风筝,远远地飞着,线却在老家爹娘的手里拽着,彼此记挂牵念,有机会便落地相见,两头心安。直到有一天,爹娘走了,故土还在,老房还在,但牵着风筝的线已无处可系,自此,故乡成了他乡,而飘泊了50年的他乡,依旧成不了故乡。

我算是“漂二代”,幼时不懂漂的意味,却也品尝到了漂的孤单与失落。星期天,小伙伴们都不见了踪影,姨家姑家舅家叔家串门去了。回来时口袋里揣着几颗花生,嘴里念叨着三姨蒸的发糕又甜又软天下第一。在大家回巢显摆之前,只剩我楼前楼后踢着小石子,想着我姨家怎么不在这里?她们为什么都在千里之外?

就像父母的口音终究“夹生”了一样,我终究成了一个“夹生”的小孩。父母在东北,始终被认为满口京腔,住了五六十年也不是本地人。父母回北京,一张嘴就被姐妹兄弟听出东北味儿,怎么着也隔了白山黑水。而我,寒暑假跟随父母回京——其实,单这个“回”字,就心虚得很,我算得什么“回”呢?姥姥是个小脚老太,五个儿女十多个孙子外孙女。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儿,好像没有太多的工夫和我说几句话。姥爷总是很威严地喊过他的某个孙子来,再从贴身的钱袋里掏出几张在我眼里很大的票子,“去,带你表妹王府井逛去。”舅舅、姨都疼我,我读初中了,老舅专门从北京寄辆红旗牌坤车给我,引得左邻右舍啧啧连声,我也骑着到处招摇。可是,我在优厚于其他表兄妹的疼爱里,却硬生生地默读出“生分”。这就是“夹生”,待你平常了,敏感到怕是冷淡;待你亲热了,敏感到或为怜悯。矫情。矫情到自己都讨厌,但就是迈不过心头那个坎儿。年过不惑,电光火石,豁然想明白了那个“夹生”的孩子 :她不过就是想像身边的小伙伴一样,不单是星期天,更无需等到寒假春节,但凡渴了、饿了、馋了,转身就能一口气儿跑到姨家姑家去,连门也不用敲,有啥吃啥,没啥喝口凉水,一切自然笃定,姨在那里,姑在那里,贫富何妨,不离不弃。

我到底没有这个缘分。

我到底是那个普世认定的“亲戚远来香”。

然而,“香”又怎样,一年甚至好几年“香”那么一次,终究是飘浮的,轻浅的。血脉何其浓,远香何其淡。俗话说“再亲的亲戚也靠走”,可是千山万水,如何像前院后院般走来走去。

偏偏嫁人之后,先生的亲戚也散落各地,难得联络。源自亲戚的这份特别的寂寞冷清,竟然如此绵长。

姥爷已然难见,遑论舅姥爷,更何况行七,还有八、九也说不定。如何不羡煞我也。

好吧。独一代已经成家立业,独二代正在茁壮成长。算算七舅姥爷日后对谁都是一样的珍稀之至,好像和命运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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