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媚月光
窗外的天空现在漆黑一片,田田把桌上的油灯调亮,把那封装在桉树叶制的信封里寄来的信,重新又看了一遍。信很短:小田宝贝,妈妈很想你,我在海南很好,就是担心你,你那里不久就要冬天了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年你来我这里的路上花了二个多月,还碰到了寒潮,差点冻死,今年可要吸取教训啊!盼速回! 落款:田妈。
田田看到“盼速回!”那几个字,妈妈用水笔重重地加粗了,并且用了三个感叹号。田田能想像妈妈着急的样子,她一着急起来就会瞪着眼睛,下巴上的气囊也不知不觉地鼓得很大,像个小灯泡。这个时候,田田最好闭嘴,假装没注意,赶紧找点事做,只要一忙起来,离开她的视线,她一会儿就会镇静下来。
其实田田很少惹妈妈生气,他是家中老大,很多时候都是他帮着妈妈照料下面的弟弟妹妹,他细心、忍让,即使有时候他们无理取闹,田田也不生气,他总是在自己的口袋里装点零食,谁听话就给谁,这个办法屡试不爽。
田田喜欢住在这里,但是妈妈自从前年带着一大家子人,搬去了海南,就不愿意再回到这里来了,虽然总是会念叨这里的左邻右舍,还有门前种满四叶草的庭院。
可是田田念旧,他舍不得这里的朋友。几乎每天有人来看他,每次只要出门,回来总会看到有朋友在门前留下礼物。住在隔壁院子的蜗牛小弟,有时候一天会来几次,田田会嘲笑他拖着这么笨重的房子,太不方便,索性住在这里算了。蜗牛小弟扭扭肥壮的屁股,吐一下舌头回答,“女朋友一个人在家,不陪可不行,哪天一不小心被甩了就惨了。”
田田知道小蜗牛的女友很粘他,两个人分开一会儿,也会像久别重逢一样,又是亲又是抱的。田田可受不了这样的黏糊糊的场面,所以偶尔去他们家一次,总是说完事就走,一分钟也不多呆。
田田记得去年秋天的事情,就是妈妈信上说差点冻死的那次,其实如果是田田一个人出发的话,应该要不了几周就能到。可是蜗牛小弟说,他和她女朋友也很怕冷,冬天哪儿都不能去,又没有东西可以吃,是否熬得过去全凭运气。说着,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田田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不带他们一起呢?三个人可以不孤单,再说自己身强力壮,带两个小不点,应该是很轻松的事。所以他就一意孤行地带上他们了。
刚开始他自作聪明地要把他们放在树叶上拉着走。可是一上路,却发现并没有想像中容易,田田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两个肥肥的蜗牛连同背上的壳,在他用力拉了半天以后,变得像两块金属一样沉,他费了半天劲还没走出他经常活动的那片草丛。可是手上已经起泡了,火辣辣地疼,后来连腿上都起水泡了。
田田止不住有点后悔,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他知道接下去路还很长,要路过一大片森林,穿过几条公路,趟过几条小河,才能走到海边,而妈妈还在海的南面,到达那里还必须跨过中间的海堤。
这么想着,田田忽然心灰意冷,在那个熟悉的树根前,他再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下来,呼呼地喘粗气。蜗牛小弟一路上都要自己走,可是田田不同意。现在看到田田累成这样,心里又心疼又生气,如果提出打道回府,又怕田田会不开心。
借口给田田找水喝,他们俩人走开了,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你一言我一语,没注意脚下,踩上了一片枯叶,想不到下面是个很深的树洞。
就这样俩人一前一后地掉了下去,虽然那一瞬间,俩人想伸手抓住什么,可是周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能缩进壳里,任凭自己往下掉。感觉似乎过了很久,有什么东西把他们绊住了,才停下来。过了很久很久,没有一点声音,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直到发现身体还能动,才试着慢慢伸出脑袋,可是在黑乎乎的洞里却什么也看不见。
田田在树根边坐了一会儿,浑身的酸痛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严重了,觉得自己都没有勇气重新站起来面对接下去的要走的路。他想索性躺下来或许恢复得快一些吧,这么想着,他就在这个避风的角落里沉沉睡过去了。
等他醒过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周围有些不知名儿的虫子此起彼伏地唱着歌。田田睁开眼睛,还以为是在家里,可是看看四周才明白自己睡在树根边上,接着他才想起,今天是和蜗牛小弟他们一起出来的,可是现在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完全清醒过来,掀开盖在身上的草帽,一骨碌站起来,用力过猛,腿上的肌肉抽紧了,像块砖头一样,很痛,脚底的水泡碰到地面,也像针刺一样,田田不由地叫出声来。四周很安静,他被自己的叫声吓了一跳。
他慌了,开始大声叫唤着小弟的名字,期盼能听到他的回复。可是等了很久,始终没有听到熟悉的回应。他们不会碰到什么危险吧?他更后悔当初的决定,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下定决心要找到他们。他背起装备,找了个趁手的枯树枝作拐杖,一瘸一拐地动身了。
整个晚上田田穿行在草地中间,焦急地找遍了每一个熟悉的角落,当他站在草地边缘上,不相信蜗牛小弟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会跑得比这儿更远。
当天空开始出现鱼肚白,太阳从地平线上爬起来时,田田已是浑身湿透,沾满了草叶上的露水,脚瘸得更厉害了,起泡的地方也肿起来了。可是依然一无所获,他沮丧地回到树根那里,又累又饿,人像是虚脱了一样。
他想休息一会儿,想起背包中还有面包,他放下背包,低头时却意外地发现地上有些足迹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反着白光,他忽然明白那是蜗牛的脚印!田田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很快循着脚印找到了那个蜗牛掉下去的洞口。
洞里太黑,他什么都看不见,心里有点发怵,尝试对着洞口用尽力气喊了几声,却意外地听到了微弱的但是熟悉的回应,那一刻田田的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他颤抖着从背包中拿出那盏用来走夜路的荧光灯,沿着盘跟错节的树根滑下去,顾不得脚下的高低不平,他忍着脚痛向着小弟的方向摸索。
当他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找到他们时,顾不得他曾经非常讨厌那种黏糊糊的东西,一把搂住了他们。
那一天是怎么坚持下来把俩人用背包背出去的,田田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出来后,自己倒在树根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接下去的两天他们三人都在树根边渡过,蜗牛小弟守在昏昏沉沉的田田身边,看着他睡了很久。
那个秋天,因为这件事,田田在家休养了几个星期,等到身体恢复到能长途跋涉时,他才再次动身,那时蜗牛小弟站在门口送他,调皮地说:“明年春天等你回来,我们再去那个树洞探险噢!”田田像个男子汉一样,拍拍蜗牛的后背,说了两个字“一定!”
那年等他匆匆到达海边的时候,北风已经跑到他前面了,因为寒冷,他动作变得僵硬、迟缓,可是经历了那次冒险之后,他相信自己能做好很多事,也相信自己能坚持到回到妈妈住的温泉旁边的家。实际上,确实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