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劫

传庭死,而明亡矣。——《明史-孙传庭传》

崇祯十五年(1642年)的中秋节,皎皎明月,悬于天际。

虽然分离多年的一家人终于团聚,但对三边总督孙传庭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快乐的日子。

几个月前,开封已被闯贼围困,情况万分危急,开封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向京城。

对京城来说,开封是最后的屏障,一旦开封丢失,则京城不保。国家危急,却没有可用之兵,可用之将。

事态紧急,下狱的孙传庭被皇帝起复。皇帝命他率军解开封之围。不久,李自成解围开封,擒杀陕西总督汪乔年,于是孙传庭改任陕西,接替汪乔年为三边总督。

三年,不算短,也不算长。但三年来,从陕西到陕西,中间却是那么的坎坷。

三年前,多尔衮、岳托率清兵入长城,京师戒严。各路勤王之兵总督卢象升在巨鹿阵亡。朝廷遂召他和洪承畴代卢象升督诸镇援军,擢兵部右待郎兼右佥都御史。然而当他提兵抵近郊后,却受到杨嗣昌、太监高起潜排挤,甚至皇帝降旨不准他入京朝见。而洪承畴则在京郊受到慰劳,并奉旨进殿拜见崇祯帝。而后,杨嗣昌任洪承畴为蓟辽总督,并主张将孙传庭所率陕西军全部留下,用于守卫蓟辽。孙传庭对此极力反对,曰““秦军不可留也。留则贼势张,无益于边,是代贼撤兵也。秦军妻子俱在秦,兵日杀贼以为利,久留于边,非哗则逃,不复为吾用,必为贼用,是驱民使从贼也。安危之机,不可不察也。”杨嗣昌却置之不理他的意见,孙传庭对此不胜忧郁,以致耳聋。

崇祯十二年(1639年),朝廷调孙传庭总督保定、山东、河南军务,他上疏请见皇帝,但因杨嗣昌的百般阻挠而未成。孙传庭心中愠怒,引病告休。但杨嗣昌仍不放过,言孙传庭称病乃推托之举。崇祯帝大怒,将孙传庭贬为平民后,又将其禁囚,以待判决。这一监禁就是三年。

在狱三年,熊文灿、杨嗣昌相继败绩。而是时,闯王李自成,已攻破河南矣,犯开封,执宗龙,杀唐王,兵散而贼益横。

当是时天下大灾,饿死者无数,因辽事不断而摊派赋税不减。饥民无奈,唯有造反,皆从自成,惟恐自成不至。国库空虚,流寇横行。大厦将倾,大明社稷不保。

三年后,当他再次来到陕西大地上的时候,却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还记得,他刚刚起复之时,皇帝亲御文华殿问剿贼安民之策,他侃侃言之:“贼寇乃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那支他当年亲自建立,威名远播的秦军早已消失殆尽,留给他的,只是少数的老弱,破旧的兵器和远远不够的粮饷。

面对这样的困境,他不得不日夜治军为平贼计,而贼再围开封。皇帝催促出关迎敌。他上言:“兵新募,不堪用。”帝不听。他不得已出师。

以九月抵潼关。大雨连旬,自成决马家口河灌开封。开封已陷,传庭趋南阳,自成西行逆秦师。传庭设三覆以待贼:牛成虎将前军,左勷将左,郑嘉栋将右,高杰将中军。成虎阳北以诱贼,贼奔入伏中,成虎还兵而斗,高杰、董学礼突起翼之,左勷、郑嘉栋左右横击之。贼溃东走,斩首千余。追三十里,及之郏县之冢头,贼弃甲仗军资于道,秦兵趋利。贼觇我军嚣,反兵乘之,左勷、萧慎鼎之师溃,诸军皆溃。副将孙枝秀跃马以追贼,击杀数十骑,贼兵围之,驰突不得出,马蹶被执,植立不挠。以刃临之,瞠目不答。一人曰:“此孙副将也。”遂杀之。参将黑尚仁亦被执不屈而见杀,覆军数千,材官小将之殁者,张渼奎、李栖凤、任光裕、戴友仁以下七十有八人。贼倍获其所丧马。传庭走巩,由孟入关,执斩慎鼎;罚勷马以二千,以勷父光先故,贷勷。是役也,天大雨,粮不至,士卒采青柿以食,冻且馁,故大败。豫人所谓“柿园之役”也。

“柿园之役”大败之后。孙传庭败归陕西,计守潼关,扼京师上游。孙传庭益募勇士,开屯田,缮器,积粟,三家出壮丁一。火车载火炮甲仗者三万辆,战则驱之拒马,止则环以自卫。督工苛急,夜以继日,秦民不能堪。而关中频岁饥,驻大军饷乏,士大夫厌苦传庭所为,用法严,不乐其在秦。相与哗于朝曰:“秦督玩寇矣。”又相与危语恫胁之曰:“秦督不出关,收者至矣。”明年五月,命兼督河南、四川军务,寻进兵部尚书,改称督师,加督山西、湖广、贵州及江南、北军务,赐剑。趣战益急。传庭顿足叹曰:“奈何乎!吾固知往而不返也。然大丈夫岂能再对狱吏乎!”顷之,不得已遂再议出师。

崇祯帝至死都认为他可以中兴明朝,所以他异常勤劳,近于苦行僧,“勤劳倍下吏,夜刻烛,鸡鸣盥栉,得一机要,披衣起,立行之。”可他身居深宫,未识大局,当时西北城防还算可观,假若给孙传庭以喘息之机,足以训练出第二只“秦军”而如果能守住西北门户,李自成是很难长途奔袭京师的。明知这是大明最后的精锐,一旦失败就什么就没有了。但崇祯执意在不能提供足够军粮的情况下,硬逼孙传庭出战。

总兵牛成虎将前锋,高杰将中军,王定、官抚民将延、宁兵为后劲,白广恩统火车营,檄左良玉赴汝宁夹击。当是时,自成已据有河南、湖北十余郡,自号新顺王,设官置戍,营襄阳而居之。将由内、淅窥商、雒,尽发荆、襄兵会于氾水、荥泽,伐竹结筏,人佩三葫芦,将谋渡河。传庭分兵防御。八月十日,传庭出师潼关,次于阌乡。二十一日,师次陕州,檄河南诸军渡河进剿。九月八日,师次汝州,伪都尉四天王李养纯降。养纯言贼虚实:诸贼老营在唐县,伪将吏屯宝丰,自成精锐尽聚于襄城。遂破贼宝丰,斩伪州牧陈可新等。遂捣唐县,破之,杀家口殆尽,贼满营哭。转战至郏县,遂擒伪果毅将军谢君友,斫贼坐纛,尾自成几获。贼奔襄城,大军遂进逼襄城。贼惧谋降,自成曰:“无畏!我杀王焚陵,罪大矣,姑决一死战。不胜,则杀我而降未晚也。”而大军时皆露宿与贼持,久雨道泞,粮车不能前。士饥,攻郏破之,获马骡啖之立尽。雨七日夜不止,后军哗于汝州。贼大至,流言四起。不得已还军迎粮,留陈永福为后拒。前军既移,后军乱,永福斩之不能止。贼追及之南阳,官军还战。贼阵五重,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战破其三重。贼骁骑殊死斗,我师阵稍动,广恩军将火车者呼曰:“师败矣!”脱挽辂而奔,车倾塞道,马挂于衡不得前,贼之铁骑凌而腾之,步贼手白棓遮击,中者首兜鍪俱碎。自成空壁蹑我,一日夜,官兵狂奔四百里,至于孟津,死者四万余,失亡兵器辎重数十万。传庭单骑渡垣曲,由阌乡济。贼获督师坐纛,乘胜破潼关,大败官军。传庭与监军副使乔迁高跃马大呼而殁于阵,广恩降贼。传庭尸竟不可得。

传庭死,关以内无坚城矣。

惜哉!惜哉!

流贼蔓延中原,所恃以御贼者独秦兵耳。傅宗龙、孙传庭远近相望,倚以办贼。汪乔年、杨文岳奋力以当贼锋,而终于溃偾。此殆有天焉,非其才之不任也。传庭败死,贼遂入关,势以愈炽。存亡之际,所系岂不重哉!

第二年,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皇帝于煤山上吊自杀,大明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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