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冀南邯城某纺织厂。该厂子属于县里的集体企业,有员工200多人,工厂有纺丝、织造、印染三大车间,全部是半自动半人工式的流水线操作。
其中印染线上最是辛苦,因为设备不够先进,很多作业需要人工完成。关键是这条线上空气污浊,有时带着防毒口罩都能闻到刺鼻的染料气味。
这条线上有一个女工班长,名叫柳春梅,因为勤劳能干,行事爽快干练,大家都叫她梅子姐。但是她还有个外号,叫“六指梅”,因为她的右手小拇指侧面多出一根手指。
梅子40余岁,家中养着一个久病在床的老公公,女儿在读高中,儿子刚考上大学,男人平时做个小买卖,生活还算过得去。
这一年临近年关,因为要为几个大订单赶进度,生产任务特别重,不巧的是,梅子这个班组有两个女工同时怀孕请假,厂长一时半会又给她抽调不出人手,任务又那么重,没办法,她只有带着剩下的十几个组员加班加点地干。
别看梅子平时对手下很严厉,遇到事儿了绝对是先自己扛。她不愿意让手下的组员太过劳累,就一个人扛起了三个人的活。本来活就重,再加上没日没夜地干,回家还要洗衣做饭,伺候老公公,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熬不住。可是梅子硬是凭着那股心气儿顶了过来。
就这样大干苦干了一个多月,终于剩下最后一匹布,把这匹布搞定,年前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今天车间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大家一边干活,一边有说有笑地议论着过年放假的事情。
梅子拖着疲惫到极致的身躯,在她的线上来回巡视,她要确保最后一批活儿能完好交工,不给厂里抹黑,不给自己班组丢脸,好让大家都过个好年。当她巡视了一圈又折回印染池的时候,发现池子里有一根挑布的杆子。
“谁这么粗心,工具用完了不知道收起来,这要被马厂长发现,又是一顿臭骂。”梅子一边想着,一边俯下身去捞那个杆子,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脑袋突然蒙了一下,眼前一黑,载到了池子里。
印染池有两米多深,边沿处也是直上直下的水泥瓷砖墙,梅子本来就是个旱鸭子,再加上一个多月的操劳过度,身体已然无力,她掉进去后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救命”,便沉了底。
等有员工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捞上来,人早已断了气。班组的十几个队友,有当场失声痛哭的,有懊悔没及时发现扇自己耳光的,有跑去喊领导通知家属的,有赶紧打120叫救护车的,
然而救护车来了也是没用,梅子真的没了。她把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了工厂,给了工作。
接下来领导和家属一起,一边办理后事,一边申请补偿。因为厂里平时交的少,意外保险只有了了的三四万,但是如果能申请下因公殉职,县里至少还能再给个七八万。
为员工申请补偿这种事还得厂长亲自出马,厂长名叫马军,五十来岁,别看他平日又凶又抠,这次为了梅子的事特别积极,跑前跑后,上下疏通,终于在将要过年的时候把县里的补贴申请下来了。
当梅子的家属接到马军带过来的八万块钱补贴的时候,全家都哭的不成样子,这可是梅子拿命换来的啊。
马军安慰了家属一会儿,眼看着天黑了,便谢绝了梅子男人留饭的请求,骑着自己的二八大杠往回走。马军的家离梅子家有个七八里路,虽然都是土路,但还算平坦,只要不下雨,骑着自行车倒是很快。路上需要经过几个坟场,其中一个便是梅子的埋葬之地。
马军也是慌着回家,把自行车蹬的很快,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急越出乱子,马军那天就是,骑着骑着链条掉了。他把车停在路边,怕链条上的油沾到手上,便捡了个木棍去上链条,一只手搅着脚蹬子,一只手拨弄着链条。很奇怪,平时一下子就能上上去的链条,这回却怎么也上不上去。
大冬天的,马军急出了一身汗。“反正只剩下三四里路了,大不了推着回家。”马军刚站起身,突然迎面走来一个女人,黑天看不太清,马军之所以觉得是个女人,是因为她一身的白衣服和长头发,还有她走路的姿势。
女人走到跟前,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她看了一眼马军的自行车,说了一句:“我帮你上。”
不等马军说话,她便蹲下身子去上链条。马军心想:“我费了那么大的劲都上不去,你一个女人怎么可能?”
虽然这么想,但还是低头看那女人怎么上链条,伴着模糊的月光,他仿佛看到那个女人的右手有六根手指。便忍不住说了一嘴:“大姐,你有六根手指啊?”
听到这话,那女人不再上链条,而是猛然站了起来,右手突然伸到了马军的脸上,尖声叫道:“你看我有几根手指——”
马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叫吓得瘫坐在地,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白衣女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柳春梅。正当马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白衣女人哈哈大笑了几声,便转身离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马军在土路上坐了很久,直到手脚变得冰凉发麻,这才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看看自行车的链条已经上好,便骑着车子掉头往柳春梅家行去。
他这次不仅要把他私扣的两万块钱给到梅子的男人,还决定明天再给她家多送两万块钱,这钱自己出。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