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而我不再觉得失去是舍不得
大概因为是著名杂志社的缘故,随笔集投入市场的反响很好,让叶珥很是出乎意料,虽然自己在网上算是小有点名气,但毕竟是免费阅读,当需要付出的时候,读者买不买账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能在没有任何付出的情形下去享受,去收获,谁会不愿意呢?
也正因为如此,叶珥一直认为,能让别人心甘情愿用相应的东西去换取一种东西的人,是有价值的,当然,前提是所被换取的东西是好的,是正确的,是无害的。
叶珥拎着购物袋走出便利店,忍不住好笑,凌晨一点买菜的人天下恐只有自己了。笑着笑着嘴角的苦涩越来越浓,路面张贴的海报是江远奇的脸,闪闪发光的路灯是江远奇的脸,熟悉的记忆在眼前回放个不停,脑仁快爆炸般的跳动,视线反而更加模糊。她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徐没,更加的疲倦不堪。
叶珥停下脚步,等着他走得近些,再开口问:“才回来啊?”
“装修的木材出了点问题,我去木材厂里看看。”事实上这是徐没今晚第二次因材料问题去山里,困得驾车都有种嫖嫖渺渺的感觉,庆幸被那只大狗吓回了神,不然回来的估计就是魂魄了。除开差点被咬到以外,也算是深夜林中邂逅吧。
叶珥看了一眼徐没拎着的泡面,没再说话。
电梯提示音响起的同时,叶珥轻声说:“过来吧,我给你做东西吃。”
徐没有些惶然:“你不睡觉吗?”
“不睡,写稿子呢。”
来上海这段时间,叶珥大部分都是在公司吃饭,家里虽然配备齐全却都没能派上用场,菜也只是刚才下楼买水顺便买的。
洗菜、放油、翻炒放调料,熟悉而陌生的过程在手下一遍遍划过,不到半个小时,三菜一汤就已经摆在了徐没的面前。
他并没有一点惊讶,不知为何,在他眼里总觉得叶珥就是一个什么都会做的人。
这一顿饭吃得极为安静,安静得空气都快凝固了一般,徐没暗想用千万种开场白打破沉默,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两人都累了,谁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仿佛在彼此面前他们都能做最真实的自己,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可以沉默不说话,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徐没走时,叶珥在门后说了一声:“下次回来晚到我这吃吧,晚上我都写稿子。”
徐没咧嘴一笑,笑容清澈明媚,赶走了叶珥所有的疲倦。
也许是叶珥让他感受到的温暖,也许是对未来的迷茫,那个晚上,他瞪着眼睛,瘫倒在床上,无论身体怎么疲惫,都没有一丝睡意。
在此过后,叶珥半个月都没见过徐没,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她一事无成,连新书的设计版面都未敲定。说短也不短,徐没的店已经迅速装修完备,就差选个好日子开张。
再次确定好所有程序无误,定好日期,徐没给叶珥发了短信。
“下周日我店开业,要不要过来看看。”
回复迅速:“好。”
炎热的正夏,在那天清晨起了雨,气温忽然降了些,街上的人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看着苏洁的浅黄色连衣裙和米白色高跟鞋,叶珥咂咂舌头,翻了个天际的白眼。
“苏大姐,您不会以为人家叫你去看看就是真的去看看而已吧?”
“去看看不是真的去看看还是假的去看看?”
“拜托,新店开业有很多事情需要筹备的,很多地方都会需要我们帮忙的,你穿成这样是去站台啊?”
“就你想的周到,就你懂。”苏洁嗔怨着换了压箱底的牛仔短裤和T恤,叶珥才让她出门。
苏洁有些诡异的转身盯着叶珥,直到叶珥双耳发烫,终于忍无可忍问:
“你看什么?”
“你变了。”
“干嘛?”
“嘻嘻。”
刚认识叶珥的时候,小小年纪总是透露着几分阴郁,对谁都一副不关心的模样,但是现在显然她有了为之考虑的人,苏洁不禁想这些改变有没有几丝缘由是因为自己。
他们到的时候,店里已座无虚席,陆离碰了碰身边的徐没,说:“喏,母老虎终于穿对次衣服了。”
随后一脸欠揍的对苏洁说:“安小姐,莫非是知道小爷我在,故意穿得这么合我口味。”
苏洁皮笑肉不笑的反驳,听起来人畜无害,“原来,陆大公子喜欢这种土到掉渣的70年代装扮啊!不错,很符合你的气质。”
话落,周围的顾客大多投来异样的目光,这样简单的装扮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是苏洁自己太过特立独行了点。
苏洁被叶珥瞪了一眼,只好咧嘴赔笑,看得旁边的陆离不亦乐乎。
到底是叶珥低估了徐没,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足够充分,即使有些纰漏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她的视线隔着人群,远远的落在徐没身上。
他站在那里,手自然地扶在柜台,神色坚定。
移动的人群在他眼里如同跳动的音符,眼眸多了一点光亮,这是他的最后一个退路,也是唯一的机会,如果再失败,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碰音乐了。
没有梦想的人生有何意义。
徐没双手微微握拳,低声在心里给自己喊了声加油。
这一切都落入了人潮那端的叶珥眼里。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他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在叶珥心里激起微微波浪。
一直营业到晚上零点,徐没一行人才离开,陆离提议去唱歌,倒得到了一致响应。
但,如果早知道徐没酒量如此差,叶珥一定不会同意的。
徐没靠在叶珥肩上,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脖颈,她微微发窘,侧头看他,嘴唇却不经意划过他的额头,柔软的肌肤相接触那一刻,心里猛的一颤,像是一根线突然收紧,再收紧。
他扶起徐没,摇摇晃晃地对斗酒正兴的陆离和苏洁说道:“陆离哥,我们先走了,你等会送她回去啊。苏洁,你少喝点!”
两人兴致正高,谁都不认输,不耐烦地朝叶珥摆摆手以示了解。
叶珥花很大的力气才把徐没塞进出租车,从包里拿出口罩给他戴上,司机不解的问:“小姑娘,他要是想吐我给你个塑料袋就好了,戴口罩也太……”
像是想到了那个恶心的画面太不可言喻,司机没再继续说下去。
叶珥灿灿地说:“不是,他感冒了,我怕他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司机感激地看了看叶珥,她心虚的看着窗外假装没看见。
好不容易扶上楼,叶珥还发现一个重要的事情,她显然不知道徐没的房门密码,更显然的是,此刻的徐没比她还不知道。
她给陆离和小西分别打了电话,都是关机,默契得不像话。
她连试图询问不省人事的徐没的想法都没有,直接把他扶回了自己家。
叶珥总是有点心虚,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要知道,放到以前,徐没是多少女生想带回家藏起来的对象。
想到以前,不由得划过一份惋惜,这么美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生活就不能善待他一点呢?
可是,生活,似乎从来就不曾善待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
徐没的头很痛,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叶珥给他解了上衣,擦干身体,又点了熏香他才缓缓睡去。
徐没霸占了叶珥的床,她只好睡沙发。所以第二天徐没起床看到的场景就是,叶珥蜷缩成小小一团窝在沙发的角落里。
他小心翼翼地想把她抱回床上,柔软的发丝划过胸膛,心里冰冰凉凉的。
叶珥突然睁开眼睛,尖叫着从徐没怀里跳下来,蒙住眼睛:“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他摇了摇手里的上衣:“这件弄脏了,我想回去换,怎么,你害羞啦?”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那你尖叫什么?”
“我……我尖叫是因为……因为,我锅里还炖了排骨。”
叶珥看了眼时钟,再看看锅,不仅蹙眉,这真的是排骨汤,没有排骨只有汤。
昨晚折腾太晚了,又看了看美编发过来的策划书,天亮才睡着。
乘了半碗尝尝,还好味道可以,眉目不禁舒展开来。
说到底她还是简单的女孩子,会因为一点小事扰乱心弦,
徐没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碗,自顾自的喝了个精光。
“少喝点,我去趟店里回来接你出去吃,算表感谢。”
不等叶珥反应,徐没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里,不是很大的房子因为突然少了一个人,显得有些空旷,叶珥愣愣的看着依然举在胸前的空碗,他刚才喝了她喝过的汤,用了她用过的勺子…
脸颊有些发烫,她忙咳嗽了几声,再喝了几口汤,又盯着手里刚喝汤的勺子一声低叫跑回了房间,这是徐没用过的,她又用了…
叶珥,你以前不是这样大惊小怪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如果有那么一个存在可以看到人世间的一切,那么它一定会知道,这个普通却特别的夜晚对徐没、叶珥,还有陆离和苏洁都是特别的转折。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冥冥之中操纵着这一切,是好是坏还无从得知。
苏洁紧咬着嘴唇,不知道是该先给自己一巴掌,还是给身边熟睡的陆离一巴掌。酒后乱性这种事竟如此俗套而巧合得落在了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是对象还是陆离,偏偏就是那个跟她水火不容的陆离。
她想了很久,如拨浪鼓般摇头,算了,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不好表现得太过夸张,她可不想被陆离瞧不起,强压住心里的千头万绪,她略过洗漱直接穿好衣服就往外走。还稍微花了点力气压制住想踢陆离一脚的冲动。
刚打开的门缝被一把按住,门咣当一声关了回去,声音从头顶懒散而哀怨的传来:“占了便宜就想走,苏小姐原来是这么没责任心的人?”苏洁转身想反驳又一激灵背过身,“陆离,你他妈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再跟老娘说话!”
“睡都睡过了,还在意这个?”
苏洁低骂道:“神经病!”
“你说了什么?”
“我说:陆离,你个花花大公子不会这么玩不起吧?睡了就睡了,都是成年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便好,下次见面咱还是朋友。”苏洁装模作样的抬手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眼神却不敢直视他。
陆离眯着眼睛逐渐逼近,双手撑在门上,苏洁被他禁锢得无法动作,只得看他:“陆离,你有病啊?”
“苏洁。”
“干嘛!”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你说什么???!!!你疯了?是觉得生活太无聊想找点刺激是不是!”
“我是认真的。”
“我管你认不认真!滚蛋!”
很显然,陆离并不打算轻易放她离开,苏洁的态度让他有些恼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什么时候喜欢她,但是他确信此刻自己不想让她离开,一秒钟也不行,想让她陪在身边。
“苏洁,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是认真的。”
“放手!”
“你不回答我就不放!”
苏洁眼一眯就开始演戏,委屈得不行的模样:“王八蛋,老娘他妈要饿死了,你能不能快点穿件衣服,老子要出去吃饭啊!”
这么说,是答应了?陆离迟钝了短暂的时间,在苏洁的额头用力的亲了两下,蹦蹦跳跳的跑回了房间,期间还差点撞门上,像极了一个孩子。
苏洁呆呆的站在原地,缓缓抬起头反复摩挲着被他亲吻过的额头,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她跟陆离,这样做真的可以吗?可是心跳加速的感觉太过真实,无条件压住了她心里的不安和怀疑。
20、有时候只愿意听你唱完一首歌
徐没把车停在一家日式料理门前,叶珥想了想轻轻拉了拉准备解安全带的他,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试探:“那个,我不想吃这个。”
徐没有些惊讶,记忆里叶珥总是一副温柔高冷的模样,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她跟谁提要求,拒绝和选择好像不存在于她的世界之中,而此刻他不禁有几分惊喜,从某个层面而言,叶珥开始把他真的看做是朋友。
徐没心情大好,语气不由得轻快起来:“好啊,那你想吃什么,我请。”
叶珥像是不理解他的突然情绪转换,闷闷地回答:“真的什么都可以?”
“当然!”
“我想吃.....烧烤,路边的那种。”
看她小心翼翼地说出来,徐没有些哭笑不得,在她眼里,自己到底是一个多么挑剔的纨绔子弟?
这家店是在成名前和陆离经常来的,虽然小,但是味道极佳,还干净卫生。
其实他很喜欢街边文化,以前正红的时候他会把商务车停在路边,然后从车窗拿东西再坐在车里吃,他不愿意打包,路边摊如果没有了那种氛围,味道差别是很大的。正因为如此,他曾买下的几家配方,当从吵闹的街道搬到高雅的店内后,反倒不出两个月就全部倒闭了。
美味都在路边摊这句话,他一直深信不疑。
站在摊前指点江山的叶珥满脸兴奋,手自然的拉徐没的胳膊:“这个你吃不吃?这个要不要?”
看着盘子里自己的战利品,轻声自言自语:“点太多了吧,我们会不会吃不完啊?”
这个时候的叶珥跟任何时候都不同,她的脸上洋溢着少有的幸福和满足,甚至因为菜品的太多而皱眉头思索,不是淡淡的样子。
就像突然有了一丝生气,对,就是生气。
“小珥?”
这个声音打破了徐没的埋头思索,也打乱了叶珥的心绪,她迅速的抽开了拉住徐没胳膊的手,而对面的江远奇也不露声色的松开了被挽着的手。
“你怎么会在上海?”
叶珥的眼睛划过那张无数次在回忆里出现的脸,熟悉的轮廓,熟悉的装扮,熟悉的语气,还有身边那个熟悉的人,李雪涵,果然是你。
“怎么,我不能来上海吗?”又恢复了一幅淡淡的摸样,但奇怪的是徐没觉得他从这短短的一句反问中听到了愤怒和不甘。
江远奇不知道怎么回答,李雪涵低哼了一声,上前说道:“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
话落,她的视线落在了徐没身上,“呀,这帅哥是你男朋友吧?不打算介绍介绍?”
徐没刚想说话,叶珥抢先一步回答:“不想。”
李雪涵咯咯一笑:“也是,反正过两天也就换掉了,有什么好介绍的,是吧,叶珥?”
江远奇面色有些难看,低声喝止:“小雪。”
小雪,他叫她小雪?叶珥忽然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转身拉着徐没离开了。
李雪涵不依不饶:“这么多年没见面,刚好我和我表哥也没吃饭,不如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
表哥?
叶珥心里有着些许疑惑,还是拒绝道:“不了,怕扰了两位的雅兴。”
李雪涵依旧低哼的一声,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江远奇还想说什么,叶珥却只留下了个孤傲的背影,李雪涵问:“怎么,舍不得了?你看清楚一点,人家旁边已经有了新欢,你这个旧爱早就被抛在九霄云外去了。”
“小雪,你过分了。”
徐没一直静静的跟在叶珥身后,不问也不说话,叶珥突然停下来,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她把吃的给忘了。
“徐没,我....我们”
徐没把塑料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副没有我你不行的骄傲样:“诺,还是我比你聪明吧。”
“是是是,你最聪明。”
“想哭就哭吧,不用逞强,我不会嘲笑你的。”
“谁说我想哭了?”
“你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是因为我就是为了出来吃烧烤的,结果以为什么都没吃着,现在你拿了我就没什么好忧伤的了。”
叶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塑料袋,边走边吃,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自从外婆离世后她就没有为谁掉个一滴眼泪,为爱情哭是一个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有懦弱的人才会这样做。
两个人沿着一条偏僻的小道走了许久,梧桐在傍晚的微风中沙沙作响,这个时候的上海静得不像话。
“没想到上海也能有这么明亮的星空呢。”叶珥抬头看了许久,一脸哀怨的说:
“你这么说上海,作为上海人的我可要控诉你地域黑了哈,哪个地方会没有星空。”徐没佯作严肃一本正经地说:
叶珥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嘴角慢慢有了弧度。
徐没笑了笑,走到叶珥面前站定,“笑了吧?你看,笑一笑就什么都过去了。生活啊,只要不是疾病,就没有什么好绝望的。”
叶珥莞尔“是是是,您教育得是。”
他嘿嘿一笑:“那当然,你可得拿个本子好好记记我的名人名句,下次啊,给我出个言传。”
叶珥的笑意更浓了一些,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月光下乱颤,徐没有短暂的失神,这个笑容很美,这个笑容下的叶珥也很美。
第一次见到徐没,叶珥就觉得他和传闻的不太一样,他不是大众眼里那样嘻嘻哈哈的精分模样,相反他很真诚,甚至骨子里有很多压抑和悲伤,但是相处太久了,又觉得他其实总是给人一种温暖和如沐春风的感觉,就像闪闪发光的星辰一般,不管他经历过什么,他始终对这个世界对所遭遇的一切,抱有感恩和善意。
他天生有一种魅力,这样的人一定要站在舞台上,把身上的光和热分享给更多人。
“你什么时候继续唱歌?”
“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唱歌啊。”
他的眼神暗了暗,叶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再回到娱乐圈唱歌。”
“嗯,快了吧,等火锅店走上正轨,能赚钱了,再想想办法就可以继续做专辑了。”
很多时候,一直在走,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但是那并没有什么问题,只要突然回头发现自己并没有原地踏步,就可以想象成离心里那个地方有近了一步。
就算晚一点,但一定行,一定能破茧成蝶,光芒万丈,叶珥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很多事情在冥冥中默默地变化着,以一种不为人知的速率和方式,果由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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