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战记
文/青年太白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一
万年以降，人妖两族共治大陆，以密林沼泽为界，北方中土四州为人族天下，南方十万大山则是妖族领域。因为双方之间隔了一片号称鸿毛不浮的密林沼泽，寻常生灵难以通过，所以近万年间，人妖两族极少来往，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一千多年前的某天，妖族不知通过什么神秘手段，竟派遣了一支大军穿过禁地般的密林沼泽，直达人族领地，此后，越来越多的妖族出现在密林沼泽外，他们在人族的国家中开始疯狂杀戮，一时生灵涂炭。
惊变过后，终于反应过来的人族团结到一起，以南州五国的边境为战线，同妖族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拒妖大战。
妖族战士天生蛮勇，前期的战斗中，人族一直处于下风，损失惨重，战线被妖族一退再退。
幸好妖族每一次越境的战士并不太多，人族才得以从中获取短暂的喘息之机。后来，考虑到双方体质上的天生差异，人族联军痛定思痛，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他们根本不具备反攻妖族的条件和实力，只能被动应战，于是作战方略开始由激进转为防守。
他们利用妖族每一次的调整间隙，合天下四州之力，以南州五国为界筑城造壁，其后断断续续，耗费了大约三百多年时间，终于在南境修筑起了一道高达十丈的坚固城壁。
城壁东起汪洋，西至雪脉，绵延不绝，横跨五个国家，极大限度的拖住了妖族进犯的步伐，为人族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
人们将这道天堑长城命名为拒妖壁垒。
此后数百年间，人妖两族的大战从未停歇，而在拒妖壁垒的庇护下，人族也终于逐渐扳回劣势，双方之间互有胜负，两族勇士的鲜血染红了城墙和大地，如泼墨一般难以除去，拒妖壁垒外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战场被世人称作红原，红原之上，不仅大地是红的，甚至就连草木动物都是红色的，站在拒妖壁垒上往外看，沿着城壁，仿佛是一条数十里宽的鲜红长廊，凄美而壮烈，因此红原景象也被称作天下八大奇景之最。
数百年下来，拒妖壁垒内又筑起了一座又一座雄伟城池，为了感念先祖的勇气和奉献，人们在每一座城都上都立了一块通天石碑，石碑上刻八个大字——英魂赤胆，荣光不朽。
一
时至今日，拒妖壁垒内有人族守城大大小小共计一千四百八十六座，遍及壁垒沿线，其中最大的一座城池位于南州第一强国——唐国境内，名长安。
长安是最早一批建立的守城，历史悠久，并且走出过众多在时间长河中璀璨闪亮的天骄，天下才俊均心向往之。
因此，长安城又被人们唤作神都。
自神都创建之初，历代镇守于此的无不是人族最出类拔萃的卓绝人物。
如今的这一位城主，是唐国国师，同时也是南州联盟第一军师，谢西山。
谢西山还有一个外号，叫一指定乾坤，传闻在三十多年前的一次重大战役中，他单枪匹马杀进妖族军阵，凭着绝技乾坤指一次性击杀了妖族十三位神将，并且全身而退，此一举，不仅严重挫杀了妖族锐气，也帮人族一方赢得了近百年来罕见的一次大胜。
谢西山有个女儿，叫谢芹，年方二八，乃是神都第一美人，她不仅人长得漂亮，同时也继承了其父的强悍天赋，年级轻轻便已拥有了远超绝大多数同龄人的强大修为。
在《天书·修行》列出的天、地、玄、黄四榜中，名列地榜第九，是百年来最年轻的地榜前十强者，可以预见，她也很可能成为百年内最年轻的天榜高手。
神都中人无不将谢芹视作心目当中的第一女神，每逢谢芹出府，神都必是万人空巷，围观百姓足以排出一条十里长街。
然而迄今为止，仍未有一人能让这位九天神女般的女子动心。
很多人都在好奇，最后谁可抱得美人归。
二
陆不二是个天赋极高的年轻人，他原名叫陆清河，不过他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于是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不二。
他说，凡是我陆不二想做的事情，那就绝不能成为第二。
陆不二是三年前来到神都的，他一来到神都就闹出了很大动静，有着神都双壁之称的天道院和天机阁同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希望陆不二能够加入他们。当时两家因为此事差点大打出手，后来甚至还惊动了城主府，陆不二左选右选，觉得两边都不好得罪，于是便抱着他那柄极招人眼的蓝色竹剑跑进了上阴书院，当起了乖乖念书的学生。
陆不二心想，反正最近几年妖族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拒妖壁垒那边即便过去了也立不了大功，还不如先好好放松一下自己。
是的。对于陆不二来说，除非能有一场堪比当年谢西山指挥的战役，否则丝毫不能提起他的兴趣。
陆不二的心气非同一般的高，他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陆不二狂当然也有他狂的资本，他是地榜第十一，虽然尚未进入前十，可他的年龄却是比谢芹还小。
谢芹又怎么样？再给我一年，天榜之下我就是第一人，十年以后，天下将在我脚下。
陆不二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佩服谁，知道他遇见了陈敬南。
三
陈敬南也是上阴书院的学生，不过他和陆不二不一样，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他没有气海，所以无法像别人一样在气海中结阵修行。
陆不二刚认识陈敬南的时候觉得这简直是个奇迹。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气海呢？在他的认识中，气海就应该像人们身上的器官一样，是生来就该有的。
有的人生下来就缺胳膊少腿，我生来没有气海，并不奇怪吧？陈敬南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虽然天生没气海的人比天生缺胳膊少腿的人还要罕见，但罕见并不代表就一定没有。
哪怕我是唯一一个，那也说明这是存在的，存在即合理。陈敬南看着一惊一乍的陆不二，让他让开。
我要去看书了，他说。
四
陆不二向来喜欢做一些有挑战性的事情，他想，一个有气海的人能够修行不算厉害，因为他具备基本的条件，但若是能让一个不具备基本条件的人完成一件他似乎不能做到的事情，那该多有趣？
我教你修行吧。陆不二找到陈敬南。
陈敬南淡淡看了他一眼，说，让开。
为什么不试试呢？陆不二追上前去，他的身上总是燃烧着一股锲而不舍的火焰。
为什么要试呢？陈敬南反问他。
因为。陆不二看着陈敬南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总要去尝试一些前人未曾走过的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看见全新的世界。
好。
这一次，陈敬南居然点头了。
五
自从陆不二开始教陈敬南修行以后，他又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竟然喜欢谢芹？当陆不二发现陈敬南竟然偷偷藏着神都第一美人谢芹的画像时，他几乎惊讶得快要跳了起来。
不过，很快陆不二又自言自语道，也对，全神都，哦不，应该说是整个大唐，没有几个男人不喜欢谢芹的吧？
哎，也就只有像我这种不被世俗情感蒙蔽的鬼才才可以做到丝毫不为美色所惑了。
自从那次拒绝了天机阁和天道院两家的邀请以后，陆不二的名声越来越大，特别是后来他竟然选择跑到上阴书院去念书，实在是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因此，鬼才之名逐渐传开。陆不二自己也很喜欢这个不落俗套的称呼。
不是这样的。陈敬南认真看着陆不二，说，我要娶她为妻。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你不是讲吗，我们总要去尝试一些前人未曾走过的路。
你....
陆不二原地呆立良久，朝他竖起大拇指，说，你很不错。
六
陆不二把陈敬南带到神都城外，城外边是一条绕城而过清澈河流，名叫子衿，是当年神都建城之初为了运送物资专门开凿出来的运河，北接乾水，向南直通百里外的拒妖壁垒，每到战时河面上就会扬满了乌帆。
现在已是深秋，子衿河岸秋风不断，吹得草丛中的俩人头发一阵凌乱。
来了来了。
陆不二拍了拍陈敬南肩膀，说，我就猜到，今天她一定会去紫薇山赏花。
陈敬南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徐徐驶来的那艘大船，船头一袭白衣绝世独立，纯洁无暇，像是能发光。
我们来打个赌。陆不二在陈敬南身边说，我赌待会儿谢芹一定会从咱们头顶飞过去，来不来？
不来。
陈敬南头也不回的说。
为什么？陆不二不解道。
因为。陈敬南收回目光，看着陆不二，说，你肯定有办法。
谢芹最后果然从他们俩头顶飞过去了。
虽然不知道陆不二是怎么做到的。当然，陈敬南也没那个心思去知道。他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个如神女般高高在上的女子身上。
船尚未靠近，谢芹就忽然从船头一跃而起，她的脚下缠绕着一团白气，犹如谪仙一般从空中飘过，经过他们头顶的时候，陈敬南注意到，她还特意向下看了一眼。
那确实是一张极美的脸。
并且，陈敬南还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谢芹的脚下似乎并没有穿鞋。
一个连鞋都不愿穿的神女么？
陆不二显然也发现这一点了，他撇了撇嘴，说，她怎么不干脆连衣服也别穿好了。
七
陆不二和陈敬南在子衿河边租了条船，就停在离谢家大船不远的地方。
他们并没有跟随谢芹的脚步上山，谢家守卫众多，如众星拱月般护着谢芹，寻常人根本没有办法接近。
等她回来的时候我们再看一眼？陆不二向陈敬南建议道。不。陈敬南摇了摇头。我们走吧，他说。
这就放弃了？陆不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陈敬南竟是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吗？谁知道陈敬南接下来却说，我迟早要娶她的，不在乎多这一眼。
陆不二忍不住连翻白眼。你简直比我还狂。他说，不过我好喜欢你啊！陆不二放声大笑，惊飞了河边一群白鹭。
夜里，他们并没有回去，而是沿着子衿河一路向南。当陆不二得知陈敬南在神都待了十几年，竟然连拒妖壁垒外的红原都没见过时，他就坚持一定要带陈敬南去看看。
多么波澜壮阔的景色啊！陆不二一边划船一边赞叹。他觉得，他的朋友必须得是胸有万丈豪情的真男人，而真正的男人，那就一定得去见识一下人妖两族那史诗般壮烈的战场。
陆不二滔滔不绝的向陈敬南描述着他所看到的那些震撼画面，眼里充满了神光，然而自始至终陈敬南都没有太多表情，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那真的很美吗？过了好长一会儿，陈敬南忽然开口问道。他说，在你看来，红原很美丽吗？不是么？陆不二反问道。
陈敬南没有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已经隐隐能够瞧见轮廓的拒妖壁垒，在星月光华的滋润下，高耸的城墙散发着冰冷光泽，如一头洪荒凶兽的坚硬背甲，向世人无声展示着它的厚重与深沉。
我曾见过一个人。
陈敬南说，当然，我们不能称她为人。
因为那是一个妖族。
八
千年下来，人妖两族战祸不断，有许多不小心脱离战场又或是被俘虏的妖族战士被带到人族的世界。他们大多被贵族抓去当斗兽玩乐，少部分不愿屈服的就会被杀死泄愤，很少很少的一些，因为长得和人类相差不大，则会被盖上奴印，充作最廉价的劳动力，生活在人族社会的最底层。
那是一个五代妖族。陈敬南说，她太爷爷曾是妖族战士，据她爷爷说，妖族其实也并不都是好战的，甚至其中大部分都渴望和平，只是十万大山的土地在一天天消失，妖族不得已，才必须向北方迁徙，为了能通过密林沼泽，他们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然而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往北而来了，即便他们知道人族不欢迎他们，即便知道迎接他们的会是无穷的战祸，可他们没有选择。
我们就有选择吗？
听了好友的话，陆不二变得有些生气，陈敬南说的这些他当然也知道，大家都知道。
可人妖两族是没有办法共存的。
陆不二说，你难道忘了，一千多年前，妖族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土地上时，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吗？他们没有选择，我们的祖先又何其无辜？！残忍的妖族带来的杀戮和掠夺，让他们原本美好和谐的家园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请你想想看！陆不二指着远方的拒妖壁垒，大声道，数百年前我们为什么要修筑这道高墙？这是因为我们的先祖知道，如果不把拒妖壁垒立起来，人族大地将永陷沉沦！而为了修好这道壁垒，他们每一名奋勇冲杀的将士，宁死不退，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每退一步，身后就会有成千上万个家庭遭受灾难，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都会白费！战场拉锯，这道拒妖壁垒被推倒又重建，一直耗费了三百多年时间才终于完成，这当中又浸染了多少代人的血泪？！
陆不二不仅生气，还充满了深深的失望，他没想到陈敬南的同情会那么廉价，竟然愿意赠予那些可恨的妖族。
陈敬南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开口，说，这是个持续千年的错误，第一批抵达的妖族做错了选择，所以他们的后人，包括人族，这一千多年都在这个巨大的错误中痛苦挣扎。
愚蠢！陆不二气极反笑。他说，你不该以为如果最早的那批妖族选择带着和平而来我们就能很好的共存了吧？陆不二连连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陈敬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陆不二说，首先，有限的资源根本不允许双方做出这样的选择，再者，嗜杀是根植于妖族血脉里的东西，从他们踏上人族土地的那一刻起，脑海中最先想到的绝不是和平，而是战斗，这不是选择，而是天赋使然！
陆不二盯住陈敬南，冷笑道，而现在他们之所以会萌生出渴望和平的念头，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发现敌人并非原来想象中的那么弱小，那些从禽兽中演变而来的妖族，除了懂得在纯粹的力量面前暂时臣服，脑袋里面如何能装下可笑的和平？
陆不二说完以后，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着。他瞥了眼一言不发的陈敬南，冷哼一声，说，你还想说什么？反正，不论如何，我都会坚定的加入到和妖族的战斗中去，我要用更纯粹的暴力让他们去深深感受一番恐惧和后悔的滋味！
或许你是对的。陈敬南望着那高高的拒妖壁垒，眼神幽幽。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猜错了呢？
......
陆不二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当他看到陈敬南眼中的光芒以后又止住了。
接着，他也跟着陈敬南一道，将目光投向光影斑驳的拒妖壁垒，那染满了两族将士鲜血的黑色墙壁，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
不看了。
陆不二调转船头道。
九
从拒妖壁垒回来以后，俩人很快就把那天的争论忘记了，似乎从未发生过一样。
陈敬南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善心和善举。陆不二还是很认真的为陈敬南想办法，想着，如何才能让他可以修行，以及，如何娶到谢芹。
你真是个奇才！
陆不二每次只要一想到陈敬南那崇高的目标，就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娶到谢芹呢？换做我还差不多吧？陆不二这样对陈敬南说。
不，你不行。陈敬南一本正经的说，她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的。
你知道？陆不二歪着脑袋，从上到下把他看了个遍，说，你和她才见过一次，你就知道她会喜欢你？
两次。陈敬南伸出两根手指头，纠正陆不二。他说，在此之前，我还见过她一次。
哦？陆不二嘻嘻笑道，那次她没穿衣服？
陈敬南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她释放了一个妖族奴隶。
陆不二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他说，你下次要是再这么扫兴，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十
陆不二和陈敬南打赌，如果陈敬南真的娶到了谢芹，他就教给他修行的法子，并且还让整个神都都为他放烟花庆祝。
但你要是没娶到谢芹的话。陆不二说，你就得跟我一起去红原杀妖族，当然，我还是会教给你修行的法子。
你已经找到办法了？陈敬南问。没有。陆不二摇头。不过他又立即补充道，但我一定可以的。
陈敬南深深看着陆不二，说，就像你确信一定能找到办法能帮我修行一样，我也有我的确信，所以，这个赌只有一种结果。
陆不二意味深长的笑了。
来？他说。
来。
陈敬南重重点头。
十一
转眼便已到了深冬，神都城变得越发热闹起来，从拒妖壁垒上换防回来的将士们给大家带来了许多墙外的特产，有殷红的血树，也有毛发眼睛都是深红色的兔子，很多很多，当然，也少不了妖族战士的尸体，甚至，还有少数的妖族俘虏。
神都中人对于这些早已习以为常，妖族被关在笼子里，从街上运过的时候，人们漠不关心，即便有些小孩看到了，也只是笑嘻嘻在一旁指指点点，或是朝他们头上扔一些石子什么的，有些妖族会发出怒吼，但明显没有多少力气，并且人们也不会害怕，那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兴奋。
雪花是不知不觉就从天上落下的。
第一枚洁白花瓣飘落时，陈敬南正坐在亭子里读书，大祭酒刚才叫他陪着过去下棋，他不小心连胜了三局，那老头儿便不许他在房里烤火了。
不烤就不烤。陈敬南虽然身子不太好，但自从认识陆不二以后，跟着他经常锻炼，体质已强了不少，至少挨点冻是没问题的。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陈敬南捧着手里的雪花，默默想着。他听说，谢芹不顾父亲的斥责，又释放了不少妖族，那都是一些不容易被人族讨厌的妖。谢芹有自己的标准。陈敬南很清楚这点，只是很可惜人们都不理解，那些被她放出来的妖族，绝大多数第二天就被打死了。
陈敬南救过其中一个，可那也只是少到可怜的一个数目。
他想，这些事情，谢芹却是不知道的。
还有陆不二那个家伙，他并没有遵守对陈敬南的承诺，刚刚他找到后者，说自己要在这次换防期间，跑到拒妖壁垒那边。并且。陆不二说，我应该会参加巡逻队，深入红原甚至去往密林沼泽。
对此陈敬南只有一个问题。
你会在这期间杀妖族吗？他问陆不二。陆不二认真看了陈敬南很久。他说，兄弟，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点吗？
什么？
相识这么久，陈敬南从来都不知道陆不二还会佩服别人。
陆不二撇了撇嘴，说，我佩服你的顽固。
十二
陆不二刚出去不久就又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跑到陈敬南面前，带给了他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谢芹要嫁人了。
陆不二说，谢西山大概是觉得女儿的鲁莽行为已经严重损害到了自己在外人眼中的铁血形象，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把谢芹，这个大唐近百年来天赋最出众的女子给嫁出去。
远嫁北方。陆不二说，我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可能是北州某个帝国的第一神将什么的吧，听说也是个天资卓绝的人呢。说完这些以后，陆不二拍了拍陈敬南的肩膀，叹着气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的信心来源于哪里，但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道理。
不过。陆不二话锋一转，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说，如果你不快点下手的话，即便煮熟的鸭子也会飞的。
十三
陈敬南再一次回到房里，坐到了大祭酒的对面。
我说过了，今天不下了。大祭酒连头都没抬，还是在假装看书。
谢芹要嫁人了。陈敬南轻轻开口，把从陆不二那儿听到的事情讲给了大祭酒听，后者闻言终于将头抬起。
整个上阴书院，除了陆不二，就只有大祭酒知道他想娶谢芹的事情。并且，大祭酒也是唯一一个觉得他有可能成功的人。哦不，还有他自己。
陈敬南请大祭酒为他提供一些建议。他十分诚恳的问道，您觉得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在回答陈敬南的问题前，大祭酒先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觉得自己具备什么条件？
信心。陈敬南说。
大祭酒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也就是什么都没有嘛！
既然这样，大祭酒摸了把雪白的胡子，说，那你就把你的信心说出来。
陈敬南坐在原地想了很久，然后，他缓缓站起来，向大祭酒深深鞠躬。
谢谢您。他说。
十一
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陈敬南重新找到陆不二。
什么忙？陆不二正在院中就着雪花练剑，蓝色的剑光像水幕一样铺满了整个院子。
剑光骤敛，陆不二收起竹剑，走到陈敬南面前。从他的眼睛里，陆不二已经猜到他要行动了。
陈敬南淡淡瞥了眼他手中的竹剑，说，这个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
陆不二在他脸上定睛瞧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他说，兄弟，你知道我还佩服你哪点吗？
什么？
陆不二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说，我还佩服你的盲目自信。
十二
星夜。
陈敬南左手提着一坛酒，右手抓着一根木棍，孤身一人，踏着月光，径直往城外走去。
而在陈敬南的相反方向，陆不二正别着那柄蓝到耀眼的竹剑大步向前。
虽然他觉得陈敬南确实有点不知所谓，甚至盲目到有点过分了。不管是在对待妖族还是谢芹的问题上。但陆不二就是欣赏他这份盲目且固执的劲头。
说不定这家伙还真成了呢！陆不二回头看了眼，不觉笑了起来。
在这俩人中间，大祭酒就站在书院最高的那座阁楼楼顶。陈敬南和陆不二都是上阴书院最优秀的学生，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对这世界的认识。大祭酒无法判定他俩谁对谁错，他只是保持着好奇与欣赏的态度去对待他们。
十年寒窗无人晓，一朝成名天下知。
大祭酒望着俩人离开的方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诗来。
十三
紫薇山上大雪盖头，白茫茫一片，在淡淡月华的照耀下，宛如世间最纯净的一块堡垒。
陈敬南的脚步不慢，当月光刚刚升到一半时，他便已走到山脚。
在出来之前，没人知道陈敬南要去哪儿，即便大祭酒猜到他可能要去紫薇山，却也根本猜不到他会去做什么。
实际上，那确实很难猜。大祭酒说，陈敬南既然只有信心，那就要把信心说给对方听。陈敬南觉得这很有道理，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想做什么？反正，当陆不二得知他的计划时，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陈敬南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眼前是大雪漫山，盈盈夜光盖紫薇。
他深呼吸一口气，掀开了酒坛泥封。
酒入肝肠壮人胆。
十四
陈敬南坐在紫薇山巅，背靠巨石，面前是一潭幽幽泉水。很奇怪，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山上的这潭泉水却丝毫没有结冰的迹象，它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那儿，如一面镜子般映照着满天繁星。
如今夜已过半，陈敬南怀里的酒坛子早就空空如也，紫薇山上也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神都安静屹立于广袤夜空下，子衿河如同一条青色的绸缎般在它周围飘荡，像是要将神都紧紧揽入怀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陈敬南相信，谢芹她今夜一定会来。
十五
寂静夜空下划过两道飞快的光影。
蓝光在前，白虹在后，才刚出神都，跑在前面的蓝光便急剧跳动起来，而后瞬息消失在天际。
白虹骤停，显露出谢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她今夜仍是一袭白衣，脚下依旧无鞋。
谢芹悬立于神都城外，足下白气缭绕，如踏祥云。被陆不二的剑光一路指引至此，一下子丢掉目标以后，谢芹不得不收住脚步。
她知道对方别有目的，不过她还是选择跟来了。
在神都，谢芹只知道两个同龄人的名字。他们其中有一个号称要杀尽所有妖族，另一个却在想尽一切办法保存妖族。
他们一个叫陆不二，一个叫陈敬南。
非常有趣的是，这俩个目标极其矛盾的人却是一对关系最好的朋友。
谢芹的目光在天边扫过，忽然，她眼神微微一动。
那座紫薇山上似乎有一个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