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会盟路——通俗西藏史83

之前的章节讲到,唐朝和吐蕃在川西的维州,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仗(地跨千里的贞元之战),总算让吐蕃吃了个大亏。西域的回鹘和大食也不消停,闹得吐蕃心烦意乱(河西烽烟稠(上)、河西烽烟稠(下))。四面受敌的吐蕃终于有点招架不住了,和平的曙光渐渐降临(和平渐曦)。但唐蕃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百五十年,两国之间可谓仇深似海,会盟议和之路漫漫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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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T兄弟供图

雪域高原的古往今来——《吐蕃王朝卷》

渐入西山难再起——赤德松赞的忧困

漫漫会盟路

要说那个皇帝不想过太平日子,打死我,我也不相信。皇帝也是人,没事儿月下喝点小酒,泡泡宫女、嫔妃。幸福的混吃等死,这才是所有皇帝的人生最高目标。

可惜,就像雍正皇帝说的那样,“总有刁民想害朕”。诺大的国家,有事没事儿出点状况也是正常的。如果家门口老是堵着一群壮汉,各个都是花胳膊、蓝靛脸,就是皇帝晚上也睡不踏实。

维州之战后(公元801年,贞元十七年),唐蕃两国的君王都厌倦了这种嗜血搏杀的日子。两国终于放下身段,开始相向而行。

古道上,中断了十几年的使臣团队开始繁忙了起来,两国不断通过释放俘虏表达善意。在唐蕃合盟这件事情上,两位吐蕃僧相无疑起到巨大推动作用。

公元809年(唐宪宗元和四年),唐朝派遣祠部郎中徐复出使吐蕃。他带去一封唐宪宗写给吐蕃沙门宰相的信,这封名为“敕吐蕃宰相沙门钵阐布书”的书信,由大诗人白居易代笔的。

信中首先热情洋溢的给钵阐布送上了高帽子,盛赞他们的品行“器识通明, 藻行精洁、真实合性,忠信立诚”,并且在辅佐赞普的工作中“辅赞大蕃,叶和上国,思安边陲,令息兵甲”,实在当得“卿之远略,亦得国之良图”。

经过了没什么营养的寒暄之后,话锋一转,马上开始捞干的了。

“所议割还安乐、秦、原等三州事宜,已具前书,非不周细,及省来表,似未指明。将期事无後艰,必在言有先定。今信使往来无壅,疆场彼此不侵,虽未申以会盟,亦足称为和好。必欲复修信誓,即须重画封疆,虽两国盟约之言,积年未定,但三州交割之後,克日可期,朕之衷情,卿之志愿,俱在於此,岂不勉欤?”

上面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当年吐蕃使者来长安请求会盟,曾经口头答应过归还安乐(今宁夏同心县)、秦(今甘肃天水)、原(今甘肃镇原县)三州,好长时间过去了,一直没见行动。

现在两国通使合好,总说要会盟议和,但谈了好几年也没个结果,主要就是因为会盟议和必须要重新划定疆域。现在这三州交割之事赶紧办了,会盟大典这事儿立马就办。交割三州这件事是咱俩共同的愿望,又不是勉强你们,咋就这么费劲呢?!

同时,信中还提到“曩者郑叔矩路泌,因平凉盟会,没落蕃中。比知叔矩已亡,路泌见在,念兹存没,每用恻然!今既约以通和,路泌合令归国。叔矩骸骨,亦合送还。表明信诚,兼亦在此。”

当年平凉劫盟之时,吐蕃抓了我们大唐不少高级干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的已经去世了,有的尚在人世。想想背井离乡的都挺不容易,咱们都要会盟大典了,干脆你把他们放回来得了,已经故去的把遗骸送回来,在世的要活的。这不也显得吐蕃大度,对于会盟有诚意吗?我这都是为了吐蕃好呀,你合计合计,看我说的对不?!

白居易当时官为中书舍人,基本就是宪宗皇帝的私人秘书,所以《白乐天文集》中留存了大量代皇帝起草的敕书。其中,既有给吐蕃钵阐布的书信,也有给吐蕃大相尚绮心儿的书信,还有给回鹘可汗的书信。这些敕书,也成了研究这一时期,唐朝与周边民族交往关系的重要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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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秦、安乐三州位置图

唐庭对三州孜孜以求,反复强调。但吐蕃朝野也不是傻子,三州位于长安西北区域,扼控窥视关中的要道。吐蕃手握此地进可攻退可守,更何况,三州之地肃宗时期便已沦陷,五十余年来吐蕃早已在三州建立了稳定的统治。现在,已经吞下的肥肉想要吐蕃吐出来,谈何容易。

公元810年(唐元和五年)5月,吐蕃大臣论思邪热使唐,带回了平凉劫盟中,陷于吐蕃的唐朝大臣路泌郑叔矩的灵柩。相比于归还三州来说,归还唐臣的遗骸显然容易许多。

6月,吐蕃使者同唐宰相杜佑等商讨时,吐蕃使者还表示愿还三州土地。7月,唐使入蕃交涉时,吐蕃就变卦了。估计,吐蕃军方强大的压力,令钵阐布也不得不忌惮一二。

吐蕃军方看来割地会盟,显然不可接受。军人的逻辑显然和文官迥然不同,大相尚绮心儿便直言不讳的表示,“此三州非创侵袭,不可割属大唐来”,意思是说,这三州不是从大唐抢来的,所以不能割给大唐。

面对吐蕃的诡辩,白居易再次上阵,又为宪宗皇帝起草了“与吐蕃宰相尚绮心儿等书”。

这封书信是这么写的,“来表云:此三州非创侵袭,不可割属大唐来。且此〔州〕本不属蕃,岂非侵袭所得?今是却归旧管,何引割属为词?去年与论勃藏来,即云覆取进旨,赞普便请为定。今两般使至,又云:比之小务,未合首而论之。前后既有异同,信使徒烦来去。……即须重定封疆,光还三郡。若三郡未复,两界未分,即是未定封疆,凭何以为要约?彼若吝惜小事,轻易远图,未能修盟,且务通好。”

信中白居易毫不客气的指出,你说:“三州之地,不是从大唐抢过去的,所以不能割让给大唐。但这三州本来就不是吐蕃的领土,不是抢来的,你告诉我是怎么来的?

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怎么就成了割让领土了呢?而且去年,吐蕃使臣来唐,说归还三州之事,回去就向赞普汇报定夺。结果现在一年过去了,来了两拨使节却说:“这些都是小事儿,赞普没时间研究”。

两国使臣代表着国家的体面,不是俩个乡下老汉唠闲嗑,哪能出尔反尔。既然想要会盟,两国疆域未定,哪有基础会谈合约?你们要是在这些小利益上反复纠缠,不在乎两国长久和睦的大计,那咱们就别谈了”。

几乎同时,白居易还有一篇“代王佖《答吐蕃北道节度论赞勃藏书》”。其中提到,吐蕃边将论赞勃藏利诱党项,企图挑拨其与大唐的关系,以便从中渔利之事。

指出吐蕃边将论藏勃藏欲假借馈赠,唐节度使王佖与回鹘交战的战利品(马匹、胡瓶、回鹘俘虏)。以达到笼络唐朝边将,继而挑起大唐与回鹘仇怨之事,并指出这些手段都是陷人于不义的阴谋。

归还三州事件的反复,可以清楚的揭示吐蕃国内文武官员的意见分歧。使者之所以敢口头承诺归还三州,必然是得到了钵阐布的应允。但军方显然不想让会盟顺利举行,‘毕竟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嘛!’

公元812年(元和七年),吐蕃的军队进入泾州界,大掠人畜而归。次年,吐蕃于会州境内的河上建乌兰桥。建桥的木材屡次被防守的唐军投入河中,乌兰桥始终建不起来。

吐蕃将领改变了策略,他贿赂了贪财的唐朔方、灵盐节度使王佖。也不知道王佖的脑子搭错了哪根筋,居然将唐朝守河的士卒撤走,吐蕃趁机将乌兰桥架成。桥梁建成后,吐蕃军队攻击朔方唐军获得了极大的便利。可叹王佖身为唐朝名将李晟的外甥,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担不担心把李晟从坟中气活过来。

吐蕃这两次军事行动时间十分诡异,恰逢唐蕃两国正为会盟讨价还价。可边将却敢悍然进行战争挑衅,明摆着就是想把会盟搅合黄了。

从这里可以看出,赤德松赞晚年,即便是贵为赞普,对于边将或者说手握兵权的豪族权贵,其实也没什么控制力度。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吐蕃一直在学习唐朝的政治、文化和技术,但学的时候良莠不分,什么都学。就连藩镇割据这种东西,都学了个有模有样。

赤松德赞晚年,吐蕃边疆的节度使制度,实际上已经形成了小集团凝聚。为了各自小集团的利益,什么国家大义都可以扔在脑后。

更可怕的,吐蕃边疆节度使都是豪族大姓,和国内的家族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中央政权保持着强大的实力,边境的小集团自然是老老实实,做小女儿状。但如果中央政权衰弱了呢?唐朝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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