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两句大概是先秦古诗《越人歌》里最精美的惆怅了。想起了电影《夜宴》里周迅饰演的青儿,爱恋着王子,戴着夸张诡异的白色面具,如同木偶一般的舞蹈动作,被缓缓地清唱出来。那一刻,有种哀怨直击内心。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感,但在那面具之下,却宣泄着奔涌的哀愁。你看到千人一面毫无表情的脸,但其中有一张面具后面的喜怒哀乐只属于一个人,因这个人生,因这个人灭。这一场自始至终的独角戏,他的角色和台词永远缺席,从头到尾都出现在旁白里。
我的暗恋对象也是这样一个仅有姓名的人,其他关于他的一切,都只活在我的想象里。
那年高三,我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隔壁班的男生”,清秀的外表,浅淡的微笑,满满的书生气质,还有,校园报刊栏贴出的每月成绩排名表,我总能在前十个名单中找到那个名字。
他的种种,都是道听途说,可是别人的闲谈,都被有心人不动声色地听到了心里。
深冬的清晨,有迷迷的薄雾,天上的月亮还依稀可见,伴着高三学生的清苦。一个不经意的回头,余光中,好似看见了那个颀长的身影,默默的走在身后。心就莫名地乱了,每一步都走得心猿意马,忙乱慌张又故作淡定。终于,那个身影走近了,近了,已经和我并肩了,我要不要装作不经意的打个招呼,调整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得体的笑容。要不要?要不要?会不会很唐突,天啊,我觉得我快要不会笑了。这时,他遇见他的同伴,说笑声传来,我借机很自然地循声望去,竟然不是他!竟然不是他!只是一个身材有点像的男生!一刹那,我松了一口气一般,好像一个做足了准备又很紧张的演讲被临时取消,同时又被深深的失落感袭击,失魂落魄地走到了自己的教室。笑自己的可笑,高中日记里很多诗词,都是那时写的,总算明白爱情是一切美好的创造力。
我定义的暗恋还没到青鸟传书两情相悦的明了阶段,而是一方的毫不知情或者是两人不隔山只隔纸的心照不宣,暧昧的试探。暗恋,严格来讲算不上初恋,因为它可能无疾而终,永远不曾有回应。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一切美感都源于距离,有如镜中月水中花的虚无缥缈,百转千回绕指柔情。暗恋之所以美好,有时也是人为的美化,我们永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用一种欣赏的态度,保存一场没有名分的感情。
曾经有个女孩喜欢去一家照相馆,因为那个照相师每次见到她时都和对别人不一样,眼角都在笑,照相也格外用心,每一个角度都不厌其烦的拍。她以为,他也是个爱艺术有情怀的人,是那种可以畅谈哲学美学心灵成长的有缘人,每次去照相,心情也格外的好。可是有一次,她看见照相师摆体位时摸了一位女顾客的腿。就是那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给人没礼貌且不舒服的感觉,她从此后再也没去找他拍过照。没有那么多的翩翩君子,这不过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幻觉罢了,一切还是没打破时美好。
暗恋是一株长在角落里的花,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独自忧伤独自烦恼。它被一种求而不得,欲不能言的患得患失折磨,好像就在眼前,但又怕伸出指尖触到一场空。
有人说,我喜欢你,与你无关,暗恋者从不走进被暗恋者的生活。正所谓发乎情,止乎礼。
它是一种礼貌的距离,进退有余。
我的一位中学同学就经历了一段不太寻常的暗恋,她暗恋的,是大她15岁的老师。像所有喜欢成熟男人的萝莉一样,她羞涩内敛,保守安分。她长相平平,成绩一般,在班上几乎没有存在感。
那是位教物理的中年老师,在我看来,他不算自带光环气质出众,但胜在笑容亲和谈吐从容。于是我这女同学被迷的七荤八素,她唯一的暗恋方式就是拼命地学好物理。期末考试经常出现这样的结果:她的所有课业成绩都低空飞过,唯独让很多文科女生都阵亡的物理成绩一直笑傲群雄,她成功地收获了物理老师的青眼,如愿当上物理课代表。每天收发作业本,多了和他接触的机会,虽然进出办公室放作业本时,他头也不抬地说,好,放这吧。又继续忙他手头的事,她却自认为无比接近幸福。
后来,有多事的女生将这个小秘密传的满城风雨。他不光是偶尔听到舆论的窃窃私语,也感觉到她暗藏深意却躲躲闪闪无处安放的眼神。
然而,老师毕竟阅历深厚且有掌控力的,在事件还没有偏离轨道之前,他约她长谈了一次,细节不得而知,但随着常理去猜测,也一定是劝她以学业为重,不要误了前途,她还太小,还不能够看清喜欢和爱的区别,喜欢可以没有负担,但爱是有责任的。
不久我们就毕业了,后来她还是靠着初中打下的好基础,考上了名牌大学的物理系。
我相信她的暗恋是美好大于痛苦的,那位老师也是值得敬重的。
如果我们情窦初开的年纪里,没有字迹歪歪的匿名情书,没有风情流转的眼波,没有骑着单车在深夜月下徘徊的身影,会少了很多很多的颜色。暗恋过,被暗恋过,路还是那段路,只是和谁一起走,总挑着一担愁。
暗恋这棵只开花不结果的树啊,豆蔻总青涩,虽有遗憾,也许是成全,只开在最柔软的十里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