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纸之光·Cellophane's Light(一)

<一>

遇见何安然那天晚上,正是哥们儿周子帆的生日。十几个兄弟先在火锅店吃了顿海鲜锅,喝到七成醉后又转战KTV,边唱边喝闹到凌晨。等方子谦扶着墙从店门口出来的时候,这个安静的北方城市已经进入了夜眠。方子谦望了望天,想靠夜观星象推测一下时间,但结果只是把着身边陪酒小姐的肩膀又吐了一遍。

街上早已人烟稀少,只有零星几辆出租车还在等着夜归的客人。周子帆大小算个富二代,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开了车过来,顺便带走几个住在附近的兄弟,剩下的人也正拉帮结伙往出租车里钻。兄弟们当中年纪最大的崔叔也喝得晕晕乎乎,但还是点了点人头,问道:“还差谁?子谦呢?”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跟周子帆走了吧?”

接着便有人起哄:“小两口感情太好了,今晚可要给寿星洞房了吧!”

周子帆是方子谦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从幼儿园就是同班,都是瘦长身板小白脸,名字又很像,所以总被人误认为亲戚。一来二去,两人索性也像兄弟般相处起来,十来年过去了,交情好得真可以穿一条裤子。

周子帆醉的已经半瞎,随便拎了几个哥们就往车里推,嘴里还不忘回骂起哄的人:“去你妈的,老子就算洞房也得是洋妞双飞好吗?”话音还没落,车门已砰地关上,蓝色的睿翼在昏黄的街灯中绝尘而去。

此时的方子谦刚扶着墙根吐完第四遍。说起来方子谦的酒品不算差,虽然酒量不大,但是讲义气,敢拼敢喝,醉了之后不哭不闹就是吐,酒过三巡,吐完五遍,找个角落就睡过去了,很是省心。

方子谦擦擦嘴角,依稀看到身边有个人影,仔细分辨半天,原来是刚才一直扶着他的陪酒小姐。大冷的天,小姐穿着短裙蹬着高跟站在街边陪他吐了半天,真是个好心肠的姑娘。想到这里方子谦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挥手道:“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结果小姐有点扭捏的笑了笑,向他使了个眼色。

方子谦本就不是情商很高的人,看眼色方面更是没有天赋,再加上现在已经醉的天旋地转,完全领会不了小姐的意思,只能继续说:“我真没事,谢谢你了,回去吧。”

不料小姐突然脸色一变,操着一口北方方言骂道:“操,回去你妹,大冷天陪你站半天,连小费也不给?穷逼啊!”

方子谦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掏遍身上所有口袋,零的整的凑起来勉强有个五十块,一股脑全塞到小姐手里,说:“不好意思,身上没太多零钱。”

小姐数了数手里破纸一般攒成一团的钱,甩下一句“穷逼还出来作什么!”,转身在铿锵的高跟鞋声中走掉了。

方子谦回身一看,刚刚闹闹哄哄十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全都不见了。冷冷清清的马路边,只剩下方子谦一个人和墙边的几摊呕吐物。果然,再疯狂,再热闹,终究还是要回归孤单冷清。就像身后这间店,门内五光十色声色犬马,陌生人们推杯换盏,声嘶力竭,浓情蜜意,不醉不欢。一旦出了门便立马竖起一张张现实的脸孔,胸腔里都是一颗颗冷漠的心脏,拒人千里互无瓜葛。想到这里方子谦心里又空了起来,想试试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可脖子还没抬到三十度,胃里又一阵翻搅,第五吐如约而至。

吐完之后,方子谦反而解脱不少。对他来说,一般都是事不过三,吐不过五。今晚吐够数了,该找地方睡觉了。可是方子谦的住处和这里隔着半个城,身上的钱也全给了小姐当小费,想打车也不可能。算了,只能走回去了。方子谦双手揣兜,尽量把黑色的羽绒衣裹得更紧一点。二月的春寒在这座北方城市中杀伤力丝毫不逊严冬。就这样在寒夜里走了二十分钟,路过一条巷子,一阵穿堂风打着旋冲面而来。吐空了肚子的方子谦被冷风一吹,酒劲都醒了三分,抬眼一看路牌,不由骂出声来:“操!走错方向了!”

“穷逼还出来作什么!”陪酒小姐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方子谦心中顿时忿恨万分,冲到没车的马路中间,怒吼着:“穷逼还出来作什么!作什么!活着不就是作么?既然都是作,还活着干什么?!”

空荡的街头没有观众聆听他的呐喊,只有一直黄着的交通灯终于倒数完毕,变成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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