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工地边上的小饭馆儿门口快三个钟头了,因为饭馆儿老板又在炖鱼。

开饭馆儿的老板是一年前搬过来的,到了冬天就隔三差五炖锅鱼,那咕嘟咕嘟的声音在地都硬邦邦冬天里显得格外热乎。

老板刚来的时候,他上门要过保护费:“这块儿地方兄弟呆了快30年了,你初来乍到的,给兄弟两顿饭钱,以后兄弟罩着你,这地方兄弟连有几个蚂蚁窝都知道......”打断他的是老板递过来的鱼汤。他愣了一下“我不是要饭的。”老板没说话又仔细地替他撇开花椒粒。他咽了口唾沫,走了。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他每到老板炖鱼就蹲在门口,老板也不赶他,来这边吃饭的都是对面工地的工人,也不赶他走,偶尔还会递过来一块饼。他还是咽口唾沫说:“我不是要饭的。”时间长了也就没人理他了。

今天他看见老板杀鱼了,知道老板又要炖鱼便早早等在那儿。他好久没吃过鱼了,他每天吃一个馒头偶尔能捡半个面包,他嘴里早就木了。可他不是要饭的,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他口袋里的钱花完了,一天一个馒头也还是花完了 。

他打个喷嚏,用露出棉絮的大衣擦了下鼻涕,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老板像一年前那样递给他一碗鱼汤,他正在纠结要不要接。老板说话了:“咱俩也算朋友了,算我请你的。”他看了看老板,还是接了过来,接过来后就大口大口往嘴里灌,舌头和口腔都烫的生疼。老板看着他越发瘦弱的身板儿,摇摇头点了烟。

“你多大了”

“29”

“我看你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怎么不去挣顿饭钱”

他瞟了眼对面干的热火朝天的工地

“太累了,我受不了,我没干活不也活着吗?他们累死累活不也是为了活着?”

“但是你挣了钱可以做别的啊,比如像我这样开个饭馆儿,虽说挣不了几个钱,至少有个盼头。”

他裹了下大衣:“我就像那锅里的鱼,都成那样了,还能干什么啊?”

“鱼是已经变成鱼汤了,可它还能救人的命。”老板说着就掐了还剩大半截的烟进去了。

到了晚上老板盛了碗鱼汤,认真的撇去花椒粒。喝着喝着就叹了口气。他是不是没懂我的意思,那鱼救的就是他的命,救的不光是他的肚子,更是他的盼头。老板这样想着,明天他再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其实自己原来也跟他一样,告诉他也是一个开饭馆儿的用鱼救了自己的命,告诉他要一定要有个盼头。

可是老板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

那天他回到那个栖身的垃圾场,直挺挺的倒下去,嘴里很疼,一定是烫坏了,但是残留的鱼香味让他觉得活着真好。他曾经也有家,就在这附近。

老板搬来的前一个月,他离家出走了,因为他得了艾滋,他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跟一个按摩女相好。结果得了脏病,他知道自己早晚都得死,出了结果他就没回家,他怕连累家里人。就在家附近游荡着,用身上的钱买馒头吃。家里人找过他,可谁也没想到他没有远走高飞,就在眼前。

他一天天消磨着日子,等死。可他遇上了老板。他想让他有盼头。他懂他的意思。可是啊,鱼汤救了我的盼头,却没法救命。

他撑了两年多,可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他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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