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跨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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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进入新的一年。
全民写作如火如荼,网络的低门槛与纸刊的高高在上在进行着血腥博弈。余秀华的上位与咪蒙的异军突起带来的文坛震动余波未平,“成功”这个词在坊间被无限放大,逼人眼血,甚至颠覆了人们以往颐养的认知。
我所在的几个写作大群,几乎每天都处于一种亢奋、攀比、焦虑的氛围中,直到有一天,黛眉把我拉入一个只有六个人的小群,已经有些倦怠的我,才豁然轻松。
偏教黛眉长,苏峰,一个散文方面长于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结合、文静又礼貌的苏北美女,把烟雨微岚、江左融、王宁子、浮生小姿和我拉建成一个小群。都是相处已久的老朋友了,也都是兼重写作爱好与生活品味的人,温文尔雅的群主给群命名“神秘花园”,并自嗨了一个“黛眉有座山”的公众号。
以往一直在大群默默潜水不显山露水的她们,忽然间挣脱了喧嚣和压抑,像飞鸟归林一样开始叽叽喳喳。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男的?”我对这神秘花园有点小忐忑。
“因为鲸哥常帮我们看文呀修改什么的。”含蓄的黛眉笑答。“要是鲸哥不满意,我们叫你鲸姐好了。”宁子哈哈大笑。一旁的融儿早按捺不住了“偌大的黛眉山没个男园丁怎么能行?以后锄草担粪的活儿都归你了。”
我才不信她们的鬼话呢,但相识已久,大家心不设防,何况五个美女,而且才女。
平时已习惯任达不拘,又是唯一男性,我自然成了她们写作之余逗乐或者出气对象,有时被群殴一顿,还得让我知足。我估计白岩松也处境如此吧,不然他怎么感喟“痛并快乐着”?
有一天,素有大侠风范的湖南融儿把群名改为“狗窝”,大家抚掌而笑。多好,几个小狗狗,认真做事,快乐又调皮,还可以撒撒狗粮。我马上给每人匹配了神形兼备的狗宝宝萌图,隔屏都能看到她们笑得涕泗横流的样子。
2
九月临秋,狗窝几个妹妹们要来南阳了。
那是春节过后,一次提起去年融儿在北京参加散文年会回来时车过南阳情景,顿时群情激奋要齐聚南阳,并摩拳擦掌接龙打油写下了《花枝乱颤下南阳》,大家哄然而笑。
笑过之后,彼此心里都记住了这次相约,也都在寻找一个共同的时间契合点。
大家每天都是在现实生活里忙碌着,奔波着,偶有闲暇,磁石一样便惦记着网络里的狗窝。和大群里文人间相互拍马拉赞八卦胡侃有所不同,这几个是真心为文、又是诚恳以待的人,于是作品完稿前的众人开撕便约定俗成。这是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关口,随后就有小姿受不了,高挂“不喜勿喷”免战牌,融儿偶尔也会偷奸使滑开溜躲避撕文。
最勇武的当属宁子,甚至还有主动要求撕文的喜不自胜,当然,长进最大的自然也是她。
3
出生关中小镇的宁子,从小聪明伶俐,一直有一个舞台梦,但命运和她开玩笑似的,一直到三十五岁那年,村里招兵买马、振兴秦腔,刚步入剧团不久,就因为开放文化的冲击,剧团难以为继解散,而梦断秦关。
网络文化的兴起,像吃错了药,她又迷上了码字。背后街坊邻居闲言碎语说她不务正业“胡成精”,也因此招致了丈夫的不满、甚至讽刺挖苦,两口子为此常常大动肝火,但她坚持了下来,她骨子里生就一种不服输的倔性。
在的日子里,她结识了烟雨轻岚、偏教黛眉长和心梅等人,这是一场缘分的相聚,成就了后来的狗窝。
生活对待一个女人有时真的不太公平,尤其在民风淳朴的关中,依然保留着女人料理所有家务的沿俗。她开了一间服装店,打理家务、开店、照顾老人、呵护儿子、喂养一群小狗,每天都要忙到夜里十点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才能拖地休息,也只有在深更半夜才能爬起来苦思码字。没办法,爱好,且上瘾。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在生活中死过几次的女人,却每一次都挺了过来。生活不易,文路也艰辛。很多时候是在店里码字,顾客来了就放下手机,顾客走了,重新捋思绪,就像她说的,“在闹中取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孤独,却我心欢喜。”很多文章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诞生的,《麦客》、《关中婚俗》,很多很多。从QQ、博客、到头条一路走来,很难相信当初的她只是初中文化水平,而且还是辍学,女人的韧性让她的努力发挥出了超乎常人想象的极致。有时看到自己大把掉下的头发,不免伤感,转眼在K歌里唱一曲,又开始拿笔乐此不疲写文了。
第一次读到她的文章,就被她活泛特质的文字惊奇了,随后也被她的境况所触动。这是一个活得很真的人,宁可沉默,也从不说一句假话,让我感佩之余不免心存恻隐,在随后群里相处的日子,每每因为一篇文章结构搭配、用语措辞和她相互切磋,甚至掐得头破血流,各不服输,却又在真诚的互掐之后,开怀大笑。
在她的痴迷里,笔触游移从初始贪玩儿的碎碎念到随笔再到正文慢慢地提升着,从区作协到市作协再到省作协,一步一个脚印迈进着,每个脚印下,都是一摊汗水。
妻子的成就,也让丈夫犯起了嘀咕,以前常常黑着的脸,也开始有了光泽。
4
黛眉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待人谦和,彬彬有礼,自身涵养与天生丽质使她散发一种高雅气息,让与她相处的人倍觉天清气朗、如沐春风,这样一个可人,无谁不暗生叹羡。
我和黛眉见过面的,那是前年连云港之行。那时我们还不是很熟悉,但相见之下没有一丝违和感,反倒有一种久违的亲切。她先生的豁朗,她的娴雅,给我留下极好印象,尤其她大胆向我索诗,超乎我的意料,以至于他们离开时,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怅然。我想她肯定也是一样的,在之后她的文章里这样写到:
“我当自己已不再轻易动情,已看淡相聚和别离,已无意和任何人交心。可是,这是一群单纯热爱文字的人,他们在文章里自觉不自觉地向自己向人群赤诚以待,我分明在字里行间看见了大家真实的喜乐哀伤,看见了掏心掏肺的热切。何必早就相识?我们都以己手写己心,见文如见人,远胜于相识一生却陌生的熟人……文短情长,日后若有机会,但得时间容许,山高水长,我也肯定再去和你们相聚!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心若思之,何远之有?”
有次我好奇问她“你以前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可不是现在调皮任性又放怀的样子?”
她回个鬼脸“你也不看看我都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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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轻岚与我同乡,自然也是这次的东道主。她给我微信,说这次小姿忙不能来,心梅是个很有才气的人,在婉约方面诗冠一绝,不妨把她也拉进群?
我说很好啊,我没意见。
征得了几个姊妹们一致赞同后,我向心梅发出了邀请。
烟雨轻岚的先生是民政局一个科室的办公室主任,她自己在文、诗、音乐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与我很对脾气,也是个超然物外淡泊名利的活菩萨,我常戏谑她为得道“老妖”。长期传统文化的熏陶,让她具备一身慧心怀柔气质。这是一个让人尊敬又羡慕的幸福家庭。
但这次,老妖也头疼。
“我在纠结呢,我知道一旦说出这次是会文友,先生很难答应”。屏幕那边开门见山说。
“怎么会这样呢?除了我,都是女文友啊!”我有些好笑,虽然多少了解到她先生比较排斥她与网络上的人接触,但仍然超出了我的预期。
“那也不行…他是个受人尊敬的人,不希望我与网上乱七八糟文友接触,更不用说现实里会文友了”。她顿了一下,“当然,他不了解你们,但即便了解也不会答应,因为他只赞成我在家里自己写写,不希望我去投稿发表。他爱孩子、爱我、爱这个家,可以说爱到自私地步,这也让我感动”。她似自豪,也像解嘲。
我笑了。“文痞太多,怕你被拐跑了呗”。
那边也笑了,“去去去,就没正经话。只是我就纳闷了,人到中年,他怎么那么不自信了,在我眼里没人能比得上他啊。”
我语顿了。也许先生比她更清楚,外边世界的侵入力量远比他苦苦抵御的一己之力更强大,只能用这种看似极端方式来羽护这个家。只是,爱到自私时,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爱的羽翼下,剥夺了另一方的自由空间同时,有可能窒息了弥足珍贵的天赋才华。
“我也为自己悲哀,有时候连出家的心都有了。我把自己画地为牢禁锢在了方寸之间。”
我静静听她倾诉,她有些悲抑自哀的语气,让我隐隐感受到一股深宅大院里的压抑。我们在接受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信条时,是否同时又接纳了女子夫唱妇随、相夫教子的传统美德?在鲜衣怒马嗨翻天的当下,又有几个能重新审视和调整家的概念而信守以待?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一向谦虚、大度、自信的她向我坦诚了她不为人知的无奈一面,让我震动,也让我感动,我已没什么底气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去责备她。
“不然你找个其它理由和大家私下照个面,其它的事我来做。”我回复。
这次她回复干脆又坚定,“不,光明正大的事为什么要偷偷?我从没欺骗过他,这次也一样。”顿了下,说“放心,无论如何我会争取接待妹妹们的,大家千里而来,我不能避而不见,给我时间让我……坦言。”
6
家住河南禹州的心梅,也是一位农村小镇普通的女子,自己经营化妆品店。
这样的反差实在太大,因为她在诗歌中是一个诗意空灵神性到云端的人,而在现实里却又是一个朴素无华谦卑到尘埃里的女子。作品——人——职业,都形成了剪刀差,真让人难以琢磨。
她在大群里从来都是籍籍无名。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也很少与人交流,只是静静地写自己的诗,默默地转发群链接。
她的诗如洗过一样,意境很深、很远。她的作品却又如无名小花,浏览量很低、很低。
没办法,网络交际时代,油灯跳跃,自开自灭。
我和她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那是前年接受酒哥邀请,干里奔赴连云港,特意绕道禹州,带上她这个小师妹在那里与卉林、黛眉初逢。
于她而言,栉风沐雨,甘守寂寞。于我来说,只要可能,就带上她去百花园,展示她小草芳华的孤寂之美,让更多人能接受她。
我特意嘱托她,来时带上旗袍。
小师妹马上回复我一个“嗯呐”。
9月上旬融儿和黛眉接到了去北京散文选刊签约的邀请,机缘巧合,于是,狗窝南阳行也马上确定在9月9号,群内一阵欢呼。
烟雨轻岚隔两天就要和我讨论一下狗窝妹妹们来南阳时的日程安排,唯恐不能尽地主之谊。她说还没和先生摊牌,不知怎么启口。
我说没关系,大不了我接待妹妹们。
“实在不行的话,我负责费用,你负责全程陪同”。她说。
我啼笑皆非,文人就这么磨叽。
黛眉和融儿已经在去往北京的路上了。从一开始她俩就沉浸在来南阳的兴奋中,激情难抑,而北京不过是她们途中一个驿站。
我们一直关注着她们。
那天,融儿发回一首略带伤感的诗,我暗自叹息,这两年她一路风尘,好像已经走过了很远的路,而余路依然未期,我能理解她一路火车浏览窗外风景时的心情。
7
融儿以《一路向西》系列散文扛鼎自己大气磅礴风格,也因此得以际遇。那时她每期都发我,我也每期必看,随她一路去看西域瑰丽风景和人文历史。
当我把融儿的作品《壶口瀑布》介绍给大家时,作为大群代群主的黛眉已是急不可耐,让我马上拉融儿入群。当然,融儿理所当然受到了最高礼仪的热烈欢迎。
在狗窝的日子里,大家都贪玩儿,最贪玩儿的非融儿莫属了,她交游广泛,常给大家带回表情包之类的魔玩,或四处鼓捣上个什么公众号之类的小刺激,让大家鼓和捧场,弄得大家啼笑皆非。
她已撒手曾立山开门的散文,弃舟上岸以诗为主了。我认为她是舍本逐末在玩儿虚荣,严厉警告她,玩物丧志!她一脸委屈“哥哥说得是。”一回头,又没了踪影。
一次我又在狗窝当众狠狠批评了她,她很受伤。烟雨轻岚私下提醒我:每个人都需要尊重,包括尊重她们的选择。虽然妹妹们都把你当亲哥一样,感受着你的赤诚胸怀,但即便是血缘亲情,也得予人薄面啊。我顿悟、大喜,“不愧老妖,以后常提醒我!”第二天天一亮,我便把连夜写的检讨书贴在了狗窝。
9月8 号下午,黛眉和融儿乘列车南下。与此同时,宁子从西安一路东进。
8
黛眉和融儿在列车上一夜难寝,在即将相聚的悲喜交加中飞度了无数看不清的村庄、河流与城市。黛眉为宽心融儿,和她讨论起如何南阳跨鲸,引得融儿破涕为笑。
凌晨4 点左右,手机亮起,是宁子发过来的。
“鲸哥,我到了”
其实我在车站夜的凉风中已等候多时。
出站口宁子一袭风裙,手拉行李箱,我快步迎上,宁子认出我来,开怀大笑张开双臂,我们相互拥抱。
一旁站立的防暴恐警察森严以待,一脸冷漠。
这并不影响我们初见的喜悦。天色倘黑,我载着她去预定宾馆安顿行李。霓虹灯透过车窗,划过从关中风尘仆仆来又一脸兴奋的她,我暗自欣慰,生活的重压像秦岭一样压得她透不过气来,愿这次南阳之旅能聊慰她生活中的失去,还她一份轻松和靓丽。
天色已亮,红霞满天。
七点四十分,融儿和黛眉乘坐的列车准时到达,我和宁子朝出站口迎去。
人群中融儿先发现了我们,立即孩子一样蹿到我身上,我抱着她转了个圈。这个一直嚷嚷要来南阳跨鲸的融儿身体居然这么轻,我们开怀大笑。伫立一旁的黛眉头戴编帽,脸颊飞红,当我上前和她拥抱时,我想她也如我一样激动,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时间似乎很长,又是那么匆遽,走过千山万水,但,终于不负夙愿再次重逢了,而且在这个小城秋天的早晨,她美丽如初。
因为堵车,烟雨轻岚匆匆赶来,一下车就和几个姊妹抱作一团,喜极而泣。她向我颔首,我也微笑点头,虽在一个城市,也是现实中第一次见面,但就如同故友重逢,毫无客气。与我印象一样,她沉静,娴雅,又透出一种别样逸致。
宁子忽然惊喜叫到,小姿狗窝发红包了,庆贺我们姊妹相聚!
隔屏大家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小姿妹妹殷殷真挚善良的脸,几个妹妹瞬间暖流涌动,眼眶湿润。黛眉说,我们相聚每一张照片都同步发狗窝吧,让小姿妹妹和我们一块儿分享,如同就在一起!大家一致允诺。
我带她们去街头档铺喝牛肉汤。南阳黄牛闻名遐迩,招待远方的客人自然首选,也因此,让她们见识了南阳海碗之大,牛肉之肥,汤味之鲜。顺带,宁子又讲了她们关中羊肉泡馍沿俗吃法,吃得大家酣畅淋漓、红光满面。我暗笑,不是说要来吃穷我吗?先有一头牛的胃再说。
是不是女人天生磨叽?洗澡、吃饭、化妆,一直不肯出闺房,甚至把我推出房门,在走廊里尴尬。更可气禹州心梅那边,早上六点就已经上车了,八点班车还在她那儿城区逛悠捡人。
当接上背包装满酒、一路颠簸姗姗来迟的心梅,已经十点多了,我们立即向预定的五朵山进发。我驾车在前边开路,烟雨轻岚开车紧随其后。
副驾驶座上,融儿接收到了后边黛眉于车内手机编辑的文字:
“烟雨轻岚姐姐开车,我和心梅在车里听着水墨兰亭的轻音乐,前方鲸哥开车带着融姐和宁子。秋阳闪烁在树叶间,闪烁在车前道路空旷,除了飘零的落叶、和我们的车,再无其它。我们渺小,我们也伟大;我们谦卑,我们也高傲。突然想流泪,是因为柔软的爱控制了我[拥抱][拥抱][拥抱][玫瑰][玫瑰]万里归来,我们仍是有情怀的少年!”
是的,秋光熠熠,我们在岁月里疾行,身后卷起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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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朵山北顶嵯峨,群山叠峰连起。
事有不巧,当天没有云层,只有薄薄的山岚和刺眼的日光,让远道而来的妹妹们惜失了云海波涛、世外仙境的壮美景观。
“我觉得没什么,能一路旅行,看自己喜欢的风景,见自己最想见到的人,已经足够了。”
黛眉拾阶而上说。没想到这样一个娇弱女子,居然心中自有一方天地。
北峰之巅,大地沉雄辽远,让我们感受到自己如沧海一粟,面对如斯河山,谁能不临风触怀呢?虽古人九月登高,曲水流觞,把酒言欢,但对于这些精致的新生代女性来说,哪个愿再附庸风雅去拾人牙慧?她们远道而来,自由、随性的风已浸入骨髓,更愿用自己的方式来一舒风华。于是在高山亭子上宁子迎风起舞,众人抚掌而歌。高山之巅,载歌载舞,翩如八仙过海,又如飞天翔云。
因启程太晚,等我们迤逦下山时已接近傍晚,已无可能再顺溪而下,去看飞瀑争豗。但都说,不遗憾。
夜幕降临,洗过澡的五位美女沐浴晚风,行走在高大冠木的人行道上,谈笑风生在霓虹闪烁里。稍有踟蹰,就随便走进一家酒馆。
我再次领略了女人情绪波动之大的感性之美。
当我即席Mike一首《成都》,对面的黛眉掩颜落泪,融儿早已泣不成声。心梅左右拍视频,烟雨轻岚颔首沉思,宁子呵斥她俩泪点太低。终于,五位女主不由自主抱成一团,相逢的感动、悲伤、欣慰与兴奋纠缠一起,瞬间爆发,泪流满面。
那晚,我和融儿喝得最多,她在醉酒,我在陪醉,喝得稀里哗啦,最终都挺了,沉醉不知归路。
那晚,烟雨轻岚驾车悄悄回家了,她先生去北京复查身体了,她放不下家里先生视若心肝的卷毛泰迪。
那晚,宁子是最悲催的一个,左搀右扶携得醉人归,折腾半夜才安顿好两个死猪。
那晚,最小最累又勤快的心梅,留在最后帮大家打理物品,还被店主逮着买了单。
8
古时候南阳出了四圣:智圣诸葛亮,医圣张仲景,科圣张衡,商圣范蠡。
南阳武侯祠坐落在西岗,离我们下榻的宾馆很近,只有300米左右。
第二天出门时,几个妹子早已约好,全部焕然一新,身着高雅、知性又潇洒的旗袍,来兑现她们“花枝乱颤下南阳”的承诺。
门票60,我抽出三张大钞对售票员说“六张”。售票员眼都不抬把票递出来。进大门时被检票员拦下了“这才四张啊。”
瞬间脑子里把数学老师教的又倒腾一遍,一脸尬笑。烟雨轻岚在身后关切地问“脑袋被驴踢了吧”,转身去补了两张。
本来肃穆幽静的武侯祠,因为我们的到来别添生机和秀色。这次烟雨轻岚专心安排是让黛眉来感受一下汉画、碑帖、楹联古文化氛围之厚,可谓用心良苦。但在象征性浏览一下古迹、烟雨轻岚尽职尽责颇费口舌讲解各种书画艺术之美后,黛眉就和大家一起,甚至连诸葛亮神像也没看,就急不可耐跑开选取自己如意的景致,大快朵颐,开始去玩儿自拍,摆拍。
可怜的烟雨轻岚,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当下女性的爱美天性已远超她崇尚的艺术之美。这也让我想起当年一个有趣话题,说北京人有文化,那是躺在历史的功劳簿上,说深圳人没文化,可深圳人正在创造着文化。
我的摄影技术忒颓废,被她们奚落嫌弃之后,只能偷偷抓取些她们镜头后的花絮。
烟雨轻岚也被深深感染了,就像这几个妹妹,无论她们才华不同,还是仪态各异,也无论此时是身在幽处,还是高居庙堂,才不管呢,她们只管自己尽情地嗨,认真地拍,把最惬意的姿态展示出来,不为给谁看,只为不负这个金秋。秋树独庭,宁子凌华翩舞,惊落纷纷黄叶;修林竹下,黛眉融儿轻掠鬓发,淡然缱绻岁月;走出穹门,心梅烟雨轻岚秀目远阔,临风无惧未来。而我呢?则栏杆拍尽,叹息诸葛孔明,不应有悔娶月英,千年后,一群风华绝代的佳人在此路过。
黛眉下午一点半就要去韩国了。
“鲸哥,时间仓促,不能留下和你们吃饭了,也别因为我,误了几个姐妹们的安排,我们就此别过,两年后我们再见。你送我去车站吧。”
虽然早有预期,但临行分别,难免怅惋。人在旅途,哪个地方是驿站,哪个地方又是终点呢?人不因高调而显贵,却因谦逊而美丽,黛眉就是这样,那就让她把美丽带往更远的地方吧。
走出武侯祠,身后的诸葛孔明依然在古柏参天阴黯大殿里隐居求志、抱膝长吟。山门外,几个女子风姿绰约,阳光下相互握手,分在旅程。多年后,武侯祠或因这几位风华女子曾经来过而烙下记忆或更添色彩,谁又知道呢?
送走黛眉,禹州的心梅也要回去了,她得趁下午的班车天黑赶回去。
我们特意找了一个偏僻又班车必经路口,在饭店招待一下这位高才又朴素的小妹妹。看她吃得香,我们都开心宽慰。心梅说,鲸哥,你得带着我们几个都修成仙,别光顾着自己跨你那鲸偷着玩儿。
我气急败坏:“你见我在哪个刊物上发表过?没人喝咱这一壶。”
心梅说:“花钱上培训班呗,打通人脉,刊物现在不都是用内部人的稿子?”
这让我刮目相看,平时在群里默默无言的小姑娘心里挺有路数。
“可是我…没钱…可我宁可省下化妆品的钱也要上有稿费的刊物。”她嗫嚅着低下头。
这雷人的话又让我一愣,“哈哈,没事,现在是伯乐常有,而千里马不常在。”我对她的剪刀差很有兴趣,调侃道。
“没有资源的伯乐不算伯乐”她仰起脸呛我一句。
她的率真把我们气坏了,连常遇伯乐的融儿也笑逐颜开。我兴冲冲去结账,得知烟雨轻岚早买了单,小感动之余又一阵窃喜,“下次还带你来玩儿”。
禹州班车来了,大家依次和她拥抱话别。当我伸开双臂时,她羞怯后退,我笑了。在这个无常的世界里,她像洋葱一样抱紧自己,抵御着外界不测,可什么时候又能开成一朵莲呢?我向她挥挥手,默默祈祷,心梅,诗歌这条路注定很难走,不过你还年轻,也许人——职业——作品模式会更适合你,愿你诗意人生。
送走心梅,烟雨轻岚悄悄告诉我,她先生这次去北京检查身体,其实已经隐约知道了她这次的活动,借故离开了。她很感动,虽然彼此都没挑明,但一次信任已经足够。
“我坐飞机回来了,在机场等你,能走得开的话来接我”
“能,能,我马上过去”
她向我展示了一下和她先生的简短手机对话,眼睛里是满满的幸福,感动,还有一丝的歉疚。
“那就赶快去吧,别让先生等太久。”我催促她。
当她和融儿、宁子一一相拥之后,说:“鲸哥,你是大鲸哥,原谅我不能和你拥抱,但情谊一点不少。”
我说:“去吧,这俩妹妹交给我了,只管安心去。”心里却忒郁闷:平时微信发个抱抱表情都会招来白眼,还指望你众目睽睽下来真的?清高又保守的臭知识分子!
9
烟雨轻岚向我们招一招手,便轻盈地驱车走了,去接她那瞬间伟大的丈夫了。
我和融儿、宁子都有些怅然若失,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感动。
男人容易自私,女人容易满足。我们都是来自平凡生活中的平凡人物,现实中我们都是两面人,总喜欢把美好的一面呈现于世,衣着光鲜的背后,却总把一些不为人知的不堪深藏于心。当有一天真的无谓敢于把曾经秘而不宣的暗疾晾晒出来,那刻起,她的灵魂就已变得强大、真实、通透而美丽。
我提议去白河湿地公园散步,融儿心情有些低落,不想去,于是一个下午我们三个就窝在宾馆房间里。
每个人都背负着一座城,可能马上又要背负这座城上路了,这个宁静的下午就是我们放下重荷唯一喘息的时间。经历了一年多的期盼与准备,相聚与分离居然在短短的一天半里上演和落幕,似乎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又穿越了久远的时空,那么精彩就猝不及防地戛然而止,心还在遨游,身体已在房间,也许最好也就静躲一隅吧,等心回落。
“鲸哥,其实我内心是接受你批评的。”寂静的下午,融儿向我说。“我一直等着当面向你解释,其实我是很排斥花钱上大刊的,因为我自觉自己水平倘不够,羞于去沽名钓誉、害人害已,所以只能找点小玩意儿自嗨吧。”
我为曾经对她的批评感到惭愧了,设身处地,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又有什么可苛责的呢?
融儿坦诚的面容渐渐清晰,“有钱有时间玩玩文字,也是一种生活质量,无可厚非。但大众的我们,首先是讨生活,呵护家庭第一。穷人还是别玩儿文学,因为这条路上你挤我攘,哪有情怀?!”
“这狗日的文学!”我也学着路遥愤愤骂一句。三个大笑。
“我和黛眉一路上都在期待着我们的相聚,那种激动、憧憬、焦灼你知道吗,鲸哥?因为一个人,记住了一座城,我们都是怀揣感恩的心,来到了这座城。”
面对融儿的真诚,我泪目了。
午夜时分,我和宁子送融儿去车站,她的眼睛里仍然是迷离的,但步伐坚定,告别时也是她经典的芙蓉一笑,便拉着行李箱毅然走进熙攘的人流中去了,直到我们看不见为止,宁子仍然双手合十于胸前,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在祈祷,夜路苍茫,愿融儿一路无虞!
宁子是凌晨四点的车,还有两个多小时。
回到宾馆,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边整理随身行李,边聊这两天她的感受,聊每一个姊妹,聊她的家乡,聊她的秦岭,偶尔看下手机哈哈大笑…难怪她擅长碎碎念。这个经历过生死磨难的人,这个被生活捆锁得翻不过身的人,仍然保持对生活掏心掏肺的挚爱,保持着对文学的痴心不改的追崇,让我不由抚膺感叹,那些寂寞、焦虑、生无可恋的文坛须眉大汉在她的纯真面前,是多么的扭捏作态丑陋可怜……不觉中,我在融儿走后的空床上迷糊了。
铃声响起,宁子在推我,“鲸哥,我得走了。”
深夜三点,除了霓虹灯闪烁,通衢大街空无一人,连红绿灯都懒了,一路黄灯放行。
上了站台,她突然走进黑影扶墙而泣,两肩都在颤抖。
“我以后坚决不再最后一个走了,送走一个又一个,太伤情。”她捂脸抽泣。
我拍了拍她肩膀,笑笑,逗她:“我不是比你更惨吗?最最后一个。”
她转过脸来破涕为笑。“鲸哥,我代姐妹们再次谢谢你,还有轻岚姐姐,这次的盛情款待!”
我拍了拍她背,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扶着她朝安检口走去。
拥抱,挥别,秦岭!
10
公元前33年,昭君出塞。
一个因不愿贿赂宫廷画师而痛失真颜被冷落后宫的绝代佳人,在汉匈和亲时,主动迎出,汉帝惊为天人。
那年,一路北上,雪萧萧,车麟麟,荒漠连天,裘衣琵琶,望断南飞雁。
回到宾馆,已人去楼空。她们也都出塞了吧?已到了哪里?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赶紧捂头睡觉。
被手机叮叮咚咚吵醒时,已是上午十点,几个小时前还在面前鲜活的妹妹们已遁入到网络里的狗窝与小姿汇合闹腾开了。
秋阳透过树叶又透过窗子,房间敞亮,我心敞亮。几个妹妹们的风姿在我眼前一一飘过,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在分分合合之后的不离不弃,是感恩。感恩让我们超越了男女之间的隔膜,达到了心灵的契合。感恩,也让我们有足够的勇气直面人生,把一切世俗妄语抛在脑后。感恩,也让我们再次升华,去坦然随后的风风雨雨,携手去看落日的华丽。秋阳,真棒!
她们都已安全到达了该去的地方,在兴奋地互报平安,并一声接一声地联唱着“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同时@我,这个大鲸鱼今天绝对赖床。
我回敬她们,鲸鱼早就醒了,终于看见了几个臭狗狗们的真实面目。
2019,10,22
感佩Harvest收获妹妹和诗留念:
和跨鲸而来《真颜》
感谢欧阳卉林妹妹赠诗以志:
一
深秋白瓷梅子汤,
碎冰碰壁响当啷,
鲸哥真颜暖狗窝,
许取初衷证海桑。
二
真颜面前总不平,狗窝相处彼时情。
岐山路上艰辛泣,相送为锦意未终。
纵有文才千百度,却因岁月沐英雄。
天地可鉴诗文梦,鲸落海瀛静心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