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在医院实习的第269天,是我在ICU病房实习的第三天。今天,是我第269天当一名“护士”。
一周前妈妈就告诉我寒潮来临要降温了,妈妈通过电话线细细的叮嘱着我要多穿衣服好好吃饭之类让耳朵生茧子的话语。可是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凉上阵,因为我觉得穿衣服多了会不漂亮,会不美。
然而,他就那样静悄悄的来了。
今天是在ICU病房实习的第三天,与往常一样,我们在各式各样的闹钟铃声中醒来,急急的洗漱匆匆的去吃早饭,不同的是与他撞了个满怀——下雪了。
一场没有预演的雪会让我们这些足够年轻而又不够年轻的人们莫名的开心。于是我怀着喜悦而又忐忑的心情迎接来了我在ICU第二天的正式工作。在这里每个人会负责两个病人,我今天的带教老师是一个有点矮有点胖胖的男生,对,就是传说中的男护士,大家都叫他攀哥。
ICU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个既神圣又恐怖的地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在269天之前。在第267天的时候我改变了我的看法,ICU是一个有着希望与巨大的失望的伤心地。在进科之前我曾自娱自乐道:如果一天之内我负责的两个病人都去世了是不是就是上天在告诉我我该转行?!……庆幸我不是乌鸦嘴,我的病人好好的活着,可是隔壁小组的病人不行了。30分钟前还是清醒着的30分钟后开始寒战发热蜷缩成一个虾子的形状,最终,大家救回了她的命,只是是昏迷着的是呼吸机辅助呼吸着的。我想她一定是不舍得离开的,不舍得给医生跪下的她的父母,不舍得为她哭泣的爱人,不舍得那个盼了许多年刚刚出生的孩子,不舍得那些为她流泪的亲人……最终,她还是去了,在那天晚上,都没有看看她盼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那个她用命换来的孩子。
我庆幸我不用亲眼看着她离开,我难过我没有亲自送她离开,我怕我会忍不住哭,我希望有人能诚心的祝她来生再无病痛。
攀哥是一个暖男,一个能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大哥哥。我跟着攀哥学习如何照顾重病的人,学习如何能为自己一天的工作建立一个框架,学习各种仪器的使用,学习怎样在无望中坚持希望,学习如何忙而不乱的工作,学习如何对待死亡,甚至是如何“轻看”死亡…
我们的病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和一个八十岁的爷爷。阿姨病情很重,用专业语言描述的话就是同时用着五个微量泵两个营养泵插着鼻胃管用着心电监护仪还有气管插管连接的呼吸机最后是两路正常的液体,通俗的说就是同时输着九种药需要呼吸机来帮助她呼吸。爷爷的病轻一点,不过他也是不能说话不能识人。有一次爷爷用力握着我的手用力睁开眼睛看着我,我想对他笑,我也是这样做的,可是事后我才想起我带了帽子带了口罩带了眼镜,爷爷很可能看不到我在笑。
天气预报说今天的雪会在早上九点停止。我有点失望,我希望能在一天的工作之后走到天空下还能有大片的雪花飘到我的脸上,头发上,鼻尖上…四十岁的阿姨一度很躁动,生怕她误将管路拔出于是我们绑住了她的手和脚,攀哥对我说她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了,她的生死就决定在今天她的家人手中,是继续治疗还是放弃。我说如果是我躺在这里的话我希望能放弃治疗,毕竟是没有希望的事情,毕竟活着的还是要活着,毕竟可以让病人更少痛苦的体面的有尊严的离开,攀哥说,你还小,不懂,这毕竟不是你亲近的人,否则你不会这么理智。
中午,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我站在ICU病房的窗前看雪。
我左边是四十岁的阿姨右边是八十岁的爷爷。呼吸机运转的颤动通过地面传到我的脚底,雪后的太阳光极干净,照在身上,房间里是各种仪器运行的滴滴声和呜呜声。
我是一个极富感性的人。落雪,纯美的精灵,落在树梢落在房檐落在行人的肩膀,不沾烟火的精灵落入凡尘,让人感到难过。
下午,我见到了阿姨的爱人,一个木讷的朴实的汉子,追着医生问着他的妻的病情,好在他没有做出决定阿姨生死的决定。攀哥说汉子的决定只是早晚的区别,阿姨家应该还有读高中的孩子而他们家又是最普通最普通的人家,攀哥还说,每天花好多好多的钱来维持生命对富人来说很值对穷人来说不值,我说,是啊,很现实但是也很让人难过的一个问题。我也见到了爷爷的家人,那应该是他的妻,一个小个子的奶奶,奶奶细心的给爷爷擦身体给爷爷剪指甲跟爷爷说话给爷爷盖被子……看着他们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句话“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站在ICU病房的窗前看落雪,在生死面前,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你抱怨,你哀叹,你难过,你流泪,都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死亡。你抱怨着的,你哀叹着的,你难过着的,你流泪着的,都是他们所期盼向往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站在ICU病房的窗前看落雪,我们还年轻,我们活着,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感恩活着,感恩健康,感恩年轻。
希望明天还能看到他们,四十岁的阿姨,八十岁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