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密：中国密码战史（2）

第二节 密码的诞生

清政府最初使用电报，始于1870年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出访法国期间。当时崇厚为处理天津教案而带使团前往法国，其翻译是京师同文馆毕业的张德彝。张德彝此前曾两次随使前往欧洲，对于电报技术略有所知，在此次随崇厚出访期间，为和国内沟通情况，开始拍发国际电报。张德彝自述，

自前二次随使外洋，已知寄送电信之灵便。然中外文字不同，寄之不易。前二次无急务，固未经思及。至此次，多有飞电之处，而寄用洋字，其价既昂，且从中诸多不便。因见外洋有因事秘而以数目代语言者，系以四数代一话，彝遂拟照其法而试仿造之。迨到法京后，又见西人亦有以此法编华字者，惜作而未成。彝乃由《康熙字典》中择其字之常用者七千余，按字编数，由零零零一至八零零零，字数核对无差，至是告成。

显然，张德彝是参考威基谒的《电报新书》另行编定了电码，这部电码他称之为《电信新法》，这既是中国人自行编定的第一部中文电码，同时也因其区别于民用普通电码，所以也应视为中国的第一部电报密码。

张德彝之后，著名的洋务派人士郑观应也参考《电报新书》编写了《中国电报新编》，收录汉字数量更多，但其编制方法仍是以4位数字代表1个汉字。

当时的出使德国大臣李凤苞则另创一种编码形式，他编写过名为《电报简编》的密码本，“系用英文二十六字母参互而成七千余号，旁注华字，中国与德国试用以来，从未错误”，也就是说他的编码形式脱离了数字，而是以3个字母的排列组合编成电码。这一形式为后来的中国电报局总办盛宣怀所继承，盛宣怀曾称:“是以职道仿照出使德国大臣李(即李凤苞)所订密本，以英字母错综编成三码，计单字、成句一万七千余号，以备官报往来外洋之用。”但是，这种字母为主体的3码电码本并未大量使用，使用更多的还是数字电码。

民国时期中华书局版本《电码新编》之一页。此电码本中除了用4位数字标示汉字外，另有3个英文字母，也是标示此一汉字

值得一提的是，曾国藩之子、清末著名外交家曾纪泽在电报密码编制方面做出很多探索，成为我国密码编制方面较早的探索者，他的一些编制方法成为后来普遍采用的密码编制方法。

光绪四年（1878年），曾纪泽在出使法国期间，向国内写有报告《巴黎致总署总办论事七条》，其中一条即是编制成语密码。文中提到：

电报便捷可喜，然每发一次，自欧洲达于上海，字仅廿余，而耗费六七十金，抑亦甚不合算。查西人发报，皆有成句编号者，费省而词达，真是良法，亟须依照办理。纪泽拟于公务之暇、率同松生造编一书，将成语分门编辑，列号备查。书成则旧用之《电信新法》等书可废，亦可收费省词达之效。就中地名一层，拟用英国字母，以北京口音取字翻译。书成之后，便可于公牍私函通行不悖，从前各国使臣所翻经历各处地名，皆以方言土音取字书之，其势不能画一，有许多不便处也。

按照曾纪泽的这一思路，4位数的电码所指代的就不只是1个汉字，而能随意代表或者词、句，他的初衷虽是减少电码发送量以省电报费用，但其实是可以收到保密之功效的。此外，曾纪泽还创制了加减法的电码编制方法。

光绪八年（1882年）十一月，曾纪泽叔父、清廷大员曾国荃在致总理衙门的信函中写道，

查章程内有请预订密电加减码数一节。溯查本年四月间，接奉钧函，并寄示《电信新法》一本暨劼刚所拟《密电加减法》一本，谕饬嗣后与劼通电，即照此法传递等因。检阅劼刚原定密电加减之法，尚属周妥……现已将改用码数加减之法，抄录成本，谨即寄呈钧览。拟请嗣后尊处遇有机密事件电致敝处，及敝处电达尊处，均照此法加减，以期周密而免参差。

曾国荃在这里提到的“劼刚”即是曾纪泽。由曾纪泽发明的密电加减法，即是在通用电码基础上，收发报双方约定加减数字，得以改变原电码编排，从而构成密码，起到保密的作用。

其他还有一些密码编制的方法，概括起来，自清末起，在电报明码的基础上，我国常用的电报密码编制方法主要有3种，即横直码变换法、加减法、自编密本法。

其一，横直码变换法。

前边提及威基谒编制《电报新书》时，即以棋盘式分布来把常用汉字编为数码，这一形式成为后来通行的电报明码的编制格式：电码本通常每页为10×10的方格，横行、直行分别以0、1、2、3、4、5、6、7、8、9标示，另在页角上使用各页不重复的两位数字标示，称为“角码”，如此一来，在方格中的汉字，都可以用两位角码+一位横码（或一位直码）+一位直码（或一位横码）这样的四位数字来表示。而使用横直码变换法编制密码，

在电报本上方及左右两边所留横直空格，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零十个数字，任意颠倒其次序，填于每页横直两行空格内两行相交处之空格内；并任意另填数目字两个，此两个数字，每页均须填写，不可雷同。翻译时，角上二码作为千百两位，直行之数码作为十位，横行之数码作为个位，是为先直后横式。如以横行之数码作为十位，直行之数码作为个位，是为先横后直式。

简单说，这种横直码变换法，即是以明码本为底本，打乱横、直码数字排列顺序，有的还另行编定角码，使得以4位数字标示的汉字不同于明码本，从而构成了密码。

这种密码编制方法，曾长期为北洋军阀和国民党军队所使用。

其二，加减法。

加减法密码，清末军政机关使用的密码常用此法编制，后来很多民间自编电报密码也习惯使用此法。有使用月份作为加码数字的，

将明码电本之号码增加号数，其增加号敷之标准，大多以月为标准。如正月加一号，二月加二号，三月加三号，四月加四号，五月加五号，六月加六号，七月加七号，八月加八号，九月加九号，十月加十号，十一月加十一号，十二月加十二号，其递加方法，如在正月0002系一，在二月0003系一，余类推，惟增加号数，可自由编制，不必一定以月为标准。

有另行自定数字作为加码数字的，

用密码者，可照明码任意加减，惟亦须与接电一方预先关照，应加几号，或应减几号，例如上海二字，在电报新编一部第六字为0006，海字在水部第十三行为3189，假使加三号算，则上字为0009，海字为3192，减三号算则上字为0003，海字为3186，余则依此类推均无不可。

概括来说，这种加减法密码是以明码本为底本，另行约定加或减去某数字构成区别于明码的自编密码。注意，此种加减法因通常仅加或减一个数字，其编制思想实际上是密码编制移位法的反映，与后来的底本+乱数的密码编制思路是有很大区别的。

其三，自编密本法。

自威基谒《电报新书》印行后，中文电码本曾多次做过增删，某些新的电码本最初即是作为密码使用的，它们的编制思想仍未脱离以《康熙字典》部首为顺序编排，但这些区别于通行明码本的电码，还是可以称为自编密本的，它们与明码本的区别即在于另行编定了某些汉字的电码。后来在使用中，某些有密码需求者，通常也会选用若干常用汉字另行编辑，也就构成了自编密本。但从根本上说，这类自编密本，仍旧是单表代替式密码。

自编密码本法后来又有演进，即另行编定某些词语混入其中，

就平日事务与业务之常用语言编制成语密码……此项常用成语，按照单字密码编法填於方格内，每格内填写号码两位，另於每页右角上填写号码二位，应用时可将角码作为单位与十位：格内号码作为百位与千位，或将格内号码作为单位与十位，角上号小作为百位与个位。应用时可任意颠倒。

这种把常用词语编入密码的方法在后来被称为“联句”或“成语”，在简化电码的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密码的安全性。

民国三十七年交通部编《成语电码》之一页。因为编入词语较多，这是一个5位数电码本

这一时期密码的编制技术影响极为深远。我国的电报密码技术滥觞于此，以明码为基础自编密本、约定密码、密本定名原则等方面，在民国时期都被长期使用到密码编制中，民国时期密码技术也因此而停滞不前，为各方的密码破译活动提供了可能。

破密：中国密码战史

           第一章 密码战的开端

                      第一节 汉字，电码，密码

                      第二节 密码的诞生

                      第三节 密码破译活动与甲午战争

                      第四节 清末民初密码的应用

           第二章 破密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