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职场人生之三:
《Yes,Minister(是,大臣)》和《Yes,Prime Minister(是,大臣)》
和这部“官僚政治百科全书”比起来,《纸牌屋》纯属忽悠
1/6、勇士与恶龙
政府不关心善与恶,政府只在乎治与乱。
——《Yes,Minister》
没有任何从政经验的议员吉姆▪哈克,意外被新首相任命为行政大臣,上任伊始,大臣一心想捞政绩,搞改革,反而捅了很多篓子,被媒体嘲笑为无能之辈。
为了挽回形象,大臣决定启动他竞选时的承诺——政府节约运动。
《Yes,Minister(是,大臣)》到了第一季的第三集,搞笑的东西已经不是角色的性格,而是整个体制的荒谬,显示出一个政治讽刺剧的深度——讽刺只是手段,更重要的是,当你看到真相时的那种无力感。
它让我想起那个古老的神话:
村子边的山上有一条恶龙,经常祸害百姓,每年村民们都要派出一个年轻的勇士去杀龙,但从没有人回来。
今年的勇士出发时,有人悄悄跟随。只见龙穴到处是金银财宝,勇士杀死了恶龙,抚摸着地上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一条新的恶龙诞生了……
其实人变成龙,哪有那么容易,《Yes,Minister(是,大臣)》和《Yes,Prime Minister(是,首相)》,讲的就是这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
政府节约计划,正是这条恶龙初露峥嵘。
2/6、政府的成功,用什么来衡量?
政府节约运动其实是大臣必然的选择。一个新官上任,新政基本上会从“透明”(第一集)、“高效”(第二集)、“节约”(第三集)这些关键词入手。
原因很简单,政府的权威大部分都来源于传统道德,这些词,老百姓容易理解,又有一种天然的道德喜好。
对之,行政部的实际操纵人,本剧的另一个主角,大臣的秘书长汉弗莱也见怪不怪了:
“把最困难的工作放在标题里就行了。”
然而,大臣还是个政治新手,或者说尚未变成恶龙,他并不满足于仅仅把节约放在标题里,这次他要动真格的。
秘书长决定给这位新大臣一点教训,此前,他特意问了手下一个问题:
“企业的成功可以用规模、利润来衡量,可政府的成功,用什么标准来衡量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编剧问观众的,他不希望我们只是把讽刺当成对个人品质的批判,秘书长的解释是:
“政府没有利润,我们的成就是用雇员多少和预算大小来衡量的,庞大的部门永远比小部门更有成就。”
政府的目标历来有 “小政府理论”和“大政府理论”,前者认为政府只要做好公共事业和社会福利就行了,后者认为政府还要引领经济发展。
不过,秘书长显然认为这些都是扯蛋。
任何部门任何组织,不管它叫什么名字,不管它被设立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只要它存在一天,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使命:活下去。
规模大的部门一定比规模小的部门生命力强。
有钱的部门一定比没钱的部门抗风险能力高。
企业要活下去,靠的是利润,规模大小不是关键。但政府部门不一样,它们没有自我造血功能,只能靠上面的拨款,它们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Too big to fail。
汉弗莱不愿意真节约,道理很简单,如果今年把费用降下去,明年的财政预算就会缩减,部门就会越来越小,不知道哪一天就被裁掉了。
所以他把节约运动分为“写成标题上的节约”和“不负责的节约”。
可以说,任何节约行动,都是一个组织的自杀行为——除非这个组织已经“胖”到无法行动的地步。
中国历史上有无数次精简机构的运动,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越减人越多——减下去以后没几年,人数又涨回来了,不同的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那么,为什么大臣一定要搞这个节约运动呢?这是他的幼稚所导致的政治自杀吗?
这就是更深层的问题:部门的意志和部门里的人的意志,是两回事。
3/6、地位越高的人,对组织越不忠诚
首相最初打算让哈克当农业大臣,因为他之前是农业部的影子大臣,可农业部的秘书长认为哈克“太懂农业了,所以不适合”。
听上去很讽刺是不是?如果你看《Yes,Minister》只看懂了讽刺,说明你是个合适的观影者,却不一定了解政治。
《Yes,Minister》里说,每任大臣的任期只有11个月,这肯定不是杜撰的。
这个数字也不是欧美民选政府的笑话,看看网上公布的火箭提升的干部,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一个职位上呆的时间都很短——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虽说大臣现在的利益暂时绑在了行政部的战车上,但他更多考虑的还是下一次选举,自已的选票在哪儿?
有了万金油式的政客,就要有螺丝钉一样公务员,十几年如一日钉在一个部门,毕竟政府每天都有大量实实在在的事务。
看起来,公务员和这个组织关系更紧密些,秘书长就是真正代表这群公务员利益的头儿。但他们同样有升迁,而且地位越高的人,升迁的机会越多,对组织也越不忠诚。
组织的目的是活下去,组织里的人,各有各的算盘,看上去就像是一盘散沙,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
但事实上,崩溃很少发生,因为人喜欢合作博弈多过战争,人和人的博弈,人和组织的博弈,《Yes,Minister》和《Yes,Prime Minister》每一集都在博弈。
其妥协的结果,沉淀下来,就行成了稳定的体制。
而大臣的节约运动,触动的正是这个根基。
4/6、没有一个冗员
没有了公务员阶层的配合,大臣终于把“节约运动”变成了“自讨苦吃行动”,为了以(媒)身(体)作(效)则(应),他主动裁掉了多余的司机和服务人员,不但自己吃尽苦头,还引发了大罢工。
大臣非常困惑地发出了一句感慨:“明明到处都是浪费,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可以节约的东西?”
这恐怕是普遍人对政府运作最常见的困惑了:
明明到处是贪官污吏,上面为什么不来管管?
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说出实情?
原因在于,不合理的体制却长期存在,必是长期博弈的超稳定结果。想要改变它们的人,往往不是失败,就是种瓜得豆。
朱元璋认为丞相的权力太大,就直接废了这个存在了一两千年的职位,结果呢?他的子孙没有他那么旺盛的精力,还得靠大臣批奏章。原本只有五品的内阁大学士,就成为实际上的丞相。不但相权没能收回,还把“批红”和“盖印”这两项权力给了太监。这就叫种瓜得豆。
回到剧情,组织要生存发展,就要容纳不同利益诉求的人,大臣要选票升迁,公务员要高薪稳定,怎么找到共同利益点呢?
最好的办法还是把池子做大,不就“你有我有大家有了”吧?这也是组织只能变大,不能变小的另一个原因。
其实企业也是如此,一旦效益好了,一定会不断出现头衔里有“发展”、“顾问”、“协调”等莫名其妙的职位。
事实上,体制创造的每一个职位,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没有一个是“冗员”。
理解了这一点,你才会发现,《Yes,Minister》这一集的结尾,几乎是全剧最精彩的结尾。
5/6、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一个瘦子怎么减肥呢?答案是:养肥了再减。
这就是秘书长对“政府节约运动”的思路。
在秘书长的帮助下,焦头烂额的大臣最终奇迹般地完成了这个光荣的政治任务——减掉了800冗员。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节约运动是一个复杂的行动,需要大量调查、研究、论证……,这就是政府的严谨性。常识告诉我们,每多一项工作,就要增加相应人手——包括研究如何裁员。
所以,这些为了“政府节约运动”增加的八百个名额,最后就被当作政策的成果给“裁掉”了,由于这800人的招聘计划,还未实施,所以,在理论上,连裁员费用都省下了。
真是战绩辉煌。
还是那句话,请不要把这段情节当成简单的讽刺。
根据凯恩斯主义,经济不好的时候,找一段路,让民众来修,然后印钞票发工资给他们,有了工资,他们就可以消费,你买我的,我买你的,整个经济就慢慢走出了泥潭,政府再把滥发的钞票收回来。
秘书长有一句话:“政府的政策几乎都是错的,但它们都执行得很好。”
所以,大臣的“政府节约运动”必须成功,只能成功,也一定成功。
6/6、这就是体制化
大臣在追查部里闲置资产时,问到一幢大楼的用途,秘书长告诉他,这里有混凝土的地下室,用于核攻击等非常时刻政府的运作。
大臣不解:那个时候还要政府吗?
绝大多数时候,秘书长都是一个气定神闲的人,此时却例外地露出了困惑与愤慨的神情,他争辩道:
“难道国家分崩离析了,政府就该偃旗息鼓?总能找到一些普遍民众去管理吧?”
对于大臣而言,只要有国家有民众,他就能当选,政府不政府无所谓;但对于秘书长而言,他把一生献给了这个庞大而复杂的机器,他已经成为这个机器的一个零件,他无法想象失去这个“机器”的情况。
我想起了《肖申克的救赎》里的那段著名的台词:
是的,组织是一头怪兽,它从出生的一天起,唯一的任务就是保证自己的生存,每一个与它有关的人,要么异化为它的一个零件,要么被它排斥或毁掉。
希望看完这部剧集时,你不是成为一个官场老油条,而是反思自己的哪些思考方式已经被体制化了。
(“电影中的职场人生”第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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