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美师娘”的荒诞论文，到底牵出了多少瓜？

近日，一篇7年前刊发于中文核心期刊《冰川冻土》的论文引起热议，这篇打着“生态经济学”的学术文章，列举了导师夫妇的诸多事例，大谈“导师崇高感和师娘优美感”。

文章作者徐中民是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员，主要从事生态经济方面的研究。
在摘要中，徐中民先总结了全文的研究思路：从“建立生态经济学集成框架”出发，以导师和师娘的事例为例，阐述导师的崇高感和师娘的优美感，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了带有普适性的人的发展之路。
在后文中，作者先总结了关于“导师崇高感”的三个例证：青藏铁路、流域科学计划和流域科学计划专家组都江堰考察。

又针对师娘的“优美感”，提炼出“无才便是德”“做饭当义务”“见利思大义”等几点。
可能怕读者理解不够深刻，还绘制了导师和师娘和谐统一的天人之际图示。


这篇洋洋洒洒数万字的“马屁文学”，读完不禁让人汗毛倒竖，再厉害的马屁精看了，也只能说一句“承让了”。
溜须拍马还不是大问题，这次问题关键在于，作者拿着数目不小的国家拨款，吹捧起了师父师娘。
拉个群直接夸不好吗？

说回这篇《生态经济学集成框架的理论与实践》，它由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91125019）资助，资助金额共200万元，属于重大研究计划，徐中民为该项目负责人。

200万研究经费支撑下的“马屁文学”在网络上迅速流传，网友们一边阅读，一边升起阵阵恶寒——
2020年一开年，我们对“拍领导马屁”的认识再一次被刷新了。
起初，舆论的炮火还集中在徐中民和其导师程国栋身上，一时间，关于导师和学生关系的猜测再一次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但随着讨论的深入，大家渐渐回过神来：刊登这篇文章的《冰川冻土》也有大有问题啊。

没过多久，《冰川冻土》就出来认领了。
1月12日晚，刊登该篇文章的学术期刊《冰川冻土》微信公众号发布了撤稿声明，表示《冰川冻土》在该文刊发前审核不严，对此事郑重致歉，并对该文撤稿。

虽然姿态放得很低、态度也相当诚恳，但《冰川冻土》作为我国冰、雪、冻土和冰冻圈研究领域唯一的学报级期刊，同时也是CSCD核心期刊、北大核心期刊，把关工作差成这样，难免令人生疑。

这份期刊的官网资料还显示，它的征稿范围为“具有创新性、高水平、有重要意义的原始性研究学术论文以及反映学科最新发展状况的文献综述和信息性文章”。
这样一篇溜须拍马的文章，能担得起“具有创新性、高水平、有重要意义”这几个要求吗？

另外，它的审稿流程也相当严格，总共要经历编辑初审、专家外审、主编或专职副主编终审等流程。

但就是这样一份审查相当严格的高水平期刊，意外地让一篇满是吹捧之词的文章成了漏网之鱼。
除去程序上的疑点，《冰川冻土》与程国栋、徐中民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十分紧密。
该论文吹捧的导师程国栋，是我国著名的冻土学家，任中国科学院院士、博士生导师，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冰川冻土》主编。

而他的弟子，文章作者徐中民的就职单位（中国科学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正是该期刊的主办单位之一。


网络上，“以权谋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猜测此起彼伏。
被弟子害得快要晚节不保，具有“崇高感”的导师程国栋出来回应了，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主要说了两点：1.徒弟夸我，我并不知情；2.刚刚辞职了。

身处舆论中心的徐中民也赶忙出来解释。
首先，他坦言自己不需要“吹捧”导师，并斥责当前议论很大程度上是炒作行为。
当了十年研究员、30岁就已是博导的他，坚称自己：

另一方面，他也不觉得自己的“雄文”有什么不对。
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他详细阐释了自己的研究思路——
“站在未来设计现在”，“巧妙地解决了依据过去的经验中预知未来时存在的推断预知什么的问题，其次，还巧妙地融合了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影响”。
在采访期间，他还很有先见之明地关怀记者：

对于网络热议的“拍马屁”的问题，徐中民也没有回避，他解释说，“导师和师娘是一种互补的正反馈环关系，这样和睦的家庭在中国到处都是。”
意思就是：事实就是如此，导师就是如此崇高，师娘就是如此优美，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徐中民还顺势将论文的实质落在了“勾勒一种个人未来发展图景的结构——共同的发展之路”上。
当你问他“共同的发展之路”具体由什么支撑时，
他又会告诉大家，这些只是开胃菜，因为——


不过，尽管师徒二人尽力为自己辩解，仍有一些石锤可以证明，对于弟子专门写文章夸自己这件事，程国栋大概率是知情的。
在前文提到的，资助金额共200万元的项目成果汇总中，“理论篇”的作者为徐中民和程国栋两人。

很难相信，导师程国栋在参与了论文所属项目的情况下，会对弟子“公费吹捧”的行为毫不知情。
此外，徐中民还就此番吹嘘导师和师娘的内容出版过图书，书名叫《生态经济学的集成研究框架——闲想鹤仪形》。

在目录中，有关导师崇高性和师娘优美性的内容清晰可见，分量更是不小。


更奇妙的是，程国栋还专门为这本书撰写了前言，不仅分析了当前生态经济学发展的新形势，还提出了现阶段的任务主要是学习国际山的“开山斧法”。

恳切的言辞中可见导师对爱徒的谆谆教诲之意。所以——
导师应该不会没打开书看过吧。
事实上，不管他有没有看过弟子论文，中科院已经承认该篇文章确实存在与期刊学术定位不符的问题，并宣布成立调查组，切实做好处理和整改的工作。

核心期刊上出现这样一篇充满溢美之词的“著作”，不免让人觉得既荒诞又可笑，好好的核心期刊怎么就成了拍马屁的阵地。
也许在指责程国栋师徒的网友中，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所谓的“生态经济学”是什么东西、有何种意义，但是他们可能比搞出这场闹剧的人们更加明白，经费是用来搞研究的，不是用来跑火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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