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自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的一则消息,终于坐实了之前人们的推测。
去年12月以来,在武汉出现的新型冠状病毒的来源是在距武汉汉口火车站不远的海鲜市场被非法销售的野生动物。
就在两天前,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在央视采访中就曾经提到,这次疫情主要集中在武汉的两个区,而这两个区都有比较大的海鲜市场——虽名为海鲜市场,但其中大部分商户都在经营野味。经过初步的流行病学分析,原本寄生在野生动物体内的病毒,很有可能通过人的食用,最终传到了人的体内。
有媒体此前经过调查发现,在武汉长期存在着不少售卖野味的餐厅。最近也有网友在微博上上传了一张图片,是一家名为“大众畜牧”的野味餐厅的菜单。菜单上公开售卖42种野味,除了竹鼠、狗狸獾之外,在2003年“非典”后,被认为是SARS病毒从自然界传向人类过程中起到中介作用的果子狸,也赫然名列其中。
而且其中的大多野味,都可以活杀现宰、速冻冰鲜,还可送货上门、代办长途托运。
如今距离2003年那场引起全世界关注的“非典”疫情,已经过去了16年多,但是有一些事不会被遗忘:当时我国绝大部分地区都出现了非典病例,并扩大成了一场全球性的传染病疫情,最终光是在我国就有5327人被确诊,349人死亡。
由此“2003年”这个年份也永远地被和“非典”、“SARS”等关键词捆绑在了一起。
但是在如此惨痛的教训之后,普通人似乎慢慢淡忘了引起“非典”的罪魁祸首SARS病毒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而对野味的痴迷依然深深扎根于不少国人的心中。尽管官方在不断进行打击整治,但食用野味的风气还是“野火烧不尽”。
早在上世纪末,广东雷州市纪家镇就“鸟宴”盛行,这成了当地的一道独特景观,被称作“候鸟地狱”。从北方南下过冬的候鸟在此地被捕杀,在最惨烈的情况下,每天有一万多只遭到毒手。各种烹煎炸煮方式应有尽有,在非典疫情之后,这种风气依然没有减弱,反而有了转入地下交易的趋向。
在一些人私下享受野味时,危险已经悄悄埋伏在暗处。
“九省通衢”的武汉拥有华中地区规模最大的海鲜水产批发市场——武汉华南海鲜批发市场。这里当年曾多次被市民投诉脏乱差,但最终并没有得到任何处理结果。
直至去年年底,这里成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人类的起点。
这次疫情爆发,矛头直指武汉的华南海鲜批发市场。有网友称自己曾经去过华南海鲜市场,那里表面上是卖海鲜,其实不少商家都在贩卖野味。除了明目张胆地卖猫、狗之外,还有土拨鼠(不久前蒙古鼠疫病毒携带物种)、獾、刺猬、梅花鹿、活猴等野生动物。
野生动物杂居,卫生情况堪忧的市场
这种表面打着合法经营幌子,暗中出售野生动物的行为,对于很多野味探险者来说,却是一个个令人兴奋,心照不宣的接头暗号。
野生动物堂而皇之出现在菜单上,不是什么孤例。旅游城市张家界,也曾被网友曝光某些餐厅除了公然售卖穿山甲,有的餐馆的菜单上还有诡异的“竹熊”。
动物在中国最常见的归宿就是餐桌。在吃播视频流行的今日,某些吃播也想以身试法:在抖音“哈凯哥”发布的视频中,眼尖的网友认出,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湟鱼。据了解,青海湖湟鱼已被纳入《青海省重点保护水生野生动物名录》多年,处于青海湖“水—鱼—鸟—草地”生态系统的核心地位,是明令禁止捕捞的鱼类。
被抓住的豹猫
非法贩卖者宰杀穿山甲
穿山甲也算得上中国餐桌上的走红野味。BBC的纪录片《穿山甲:被捕杀最多的动物》,就记录了捕杀售卖穿山甲的完整产业链,并揭露亚洲是消费穿山甲的主要市场。
2017年,浙江破获了一宗大型野生动物贩卖案。调查结果显示,在一次野味交易中,穿山甲最多的数量能达到上千只。警方还在贩子的车上发现了一本记录有“活球”、“大猫肉”、“冻球”、“甲片”等字样的销售账本,而大部分被解救出来的穿山甲,未撑过二十天就死亡了。
网红土拨鼠,也是病毒宿主
野生动物身上带有不可预测的病毒,按理说应该已经是常识,其实几个月前的内蒙古鼠疫,就打响过警钟:中疾控披露,首先发病的43岁男性牧民,是在自家农场挖土时,疑似吸入带有病原体的气溶胶而感染鼠疫的,另一个患者曾剥食过野兔。草原上常见的旱獭,也是鼠疫病毒的主要宿主。
时至今日,食用野生动物的问题依然层出不穷。非典爆发期间,《自然》杂志就曾刊文称:“在中国南方,动物管理方面的混乱,可能将是全球主要新型流感毒株的发源地。”近日CNN播放了一段暗访广东清远一处“野味”市场的视频,视频里人和野生动物的防护隔离情况极差,市场里还有果子狸在出售。这些都说明那次大型疫情,似乎在大众的记忆中时过境迁了。
向往博大精深的中华饮食的外国人,也记录过中国人“什么都敢吃”的样子。
写《江城》,《奇石》的何伟,曾在广东参加过老鼠宴。“除了老鼠肉,人们在一品居野味餐馆还能点到斑鸠、狐狸、猫肉、蟒蛇,以及几种长相奇特的本地动物拼盘。所有的动物都活养于餐馆后面的笼子里,待顾客点妥之后再行宰杀。挑选动物十分复杂,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对异域风味的兴趣。人们吃猫肉不是因为吃猫很刺激,而是因为猫有精神,吃了有精神的动物,人便可以提振精神。吃蛇是为了强健身体。吃鹿鞭是为了增加雄风……”
诸如此类的饮食奇观,中国人早已习以为常。中国人的不怕,还在于发明了一套野味研究方面的通行理论——“以形补形”,比如吃肾补肾,吃脑补脑。
野生动物无疑是最生猛的材料。越是奇异的野生动物身上,越有着家禽不具备的特异营养:果子狸补肾,梅花鹿补血,龙虱固肾,蛇驱风去湿,蝎子解毒。
广东省林业局做过的一次调查显示,广州市半数以上的人吃过野生动物,吃野生动物的原因,45.4%的人认为可以补充“营养”,37%是出于好奇,12%人是为了显富。
奇形怪状的壮阳药酒
野味的大部分需求,还在于满足中国男人隐秘的生理需求:壮阳。对性难以启齿,又无法摆脱传统观念的中国男人来说,吃啥补啥的壮阳便成为一种狂欢。
2010年的调查显示,中国壮阳药物的出售额已经达到50亿元。民以食为天的中国人也热衷把这种想象力发散到食物身上,性功能奇特的动物器官被盯上了:海狗、牡蛎、穿山甲,虎鞭。那些看似有此种功效的植物都可以以形命名:淫羊藿、虫草、锁阳、肉苁蓉……各种动植物炮制的壮阳汤、壮阳酒层出不穷,让人产生了一种越是能出奇制胜,效果越好的心理。
炭炙象拔蚌,也被称为以形补形的壮阳补药
更别说蛇、蝙蝠、青蛙等容易被捕获的动物,它们的血液、胆汁,也被认为具有壮阳功效。就在“壮阳”的口号下,禾花雀被吃成了濒危物种。一些餐厅甚至为了掩人耳目,把菜单上的禾花雀改为“荷叶”。
石首鱼花胶
2017年,中国一名75岁的甄姓男子,在美墨边境被边防人员拦检,发现他走私了大量不明的鱼类器官,警察进入男子家中搜查,又发现了数百个鱼膀胱,这种鱼膀胱正是中国人的壮阳圣药“花胶”。那些膀胱巨大的石首鱼,由于大量捕捞已经快濒临灭绝。
讽刺的是,南美喂牲口的饲料MACA,投身到中国沸腾的壮阳市场之中,也能变成到上万元一公斤的"天然伟哥"、"南美人参"。
然而美食家蔡澜曾经在某节目中,就戳破过这种愚昧的观念:“哪里有壮阳的东西,壮阳这回事根本不是吃的嘛,是两个耳朵中间的事情,是你的脑子想出来的嘛。”
吃野味,有时也是身份等级的象征,比如在古代,牛肉曾是诸侯以上级别才能吃到的食物,贵族才有经济能力在食物中加入香料。保罗·福塞尔在《格调:社会等级与生活品位》中也说道:“有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把社会上层和底层划分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饮料的甜度。”
而到了无需争夺食物的现代,证明地位,也变成了发掘食物奇异的追逐赛:吃到了说明你身份到了,吃不到,说明你的社会阶层还不够高。
这也难怪文化学者王学泰说,中国缺少终极关怀的宗教,是因为缺少吃穿以外的精神生活。中国人太爱吃了。
目前,在全世界范围内有过大规模爆发的病毒,如甲流、埃博拉病毒、SARS......它们曾经存在于自然界中,和人类本无联系,只攻击蝙蝠、老鼠或鸟类等野生动物。但人类的食用,触发了病毒在人类体内扎根,随后引起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根据统计,全世界范围内有超过70%的新发传染病来源于动物。
最为严重的例子就是从上世纪70年代从西非地区开始的埃博拉病毒。因为它高达50-90%的死亡率,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生物性危害第四级病毒,还被视作生物恐怖主义的工具之一。
科研人员推测,埃博拉病毒的自然宿主是大蝙蝠科果蝠,病毒通过密切接触感染到动物的血液、分泌物、器官或其他体液传到人。
2014年,多国科学家组成的团队宣称找到了2013年埃博拉病毒爆发的源头,认为它来自于一名男孩被携带有埃博拉病毒的果蝠叮咬,随后男孩将病毒传给母亲,2人都在一周内死亡。此后,由于埃博拉病毒随着前来参加葬礼的人越传越远,疫情范围越来越大。
蝙蝠是埃博拉病毒的主要携带源,此前但很少传染给人,当地的埃博拉病毒爆发多源自于猎人捡到感染病毒的动物肉,然后将其售卖给他人引发,另外,在西非不少农村地区,因为缺乏粮食和蛋白质供给,蝙蝠是一种常见食物,人们认为蝙蝠是可靠的蛋白质来源,认为它是一种“只吃干净水果”的动物,经常被熏制或者煮成蝙蝠汤食用。
虽然科研人员还无法有确实证据证明蝙蝠是历史上多次埃博拉病毒爆发的原因,但是人类食用蝙蝠的历史上,已经有数次相当规模的病毒流行。其中就包括2003年的SARS疫情。两年前,中科院武汉病毒所的科研人员经过多年研究,在2017年11月发表论文证实在云南一处洞穴中发现一群携带有SARS样冠状病毒的中华菊头蝠,他们认为SARS病毒很可能来自这一蝙蝠种群。
这一结论来自研究人员经过15年辛苦的实地探访和寻找,足迹遍布我国28个省市,实地采样,接触洞穴中的蝙蝠听起来是在做一种很危险的工作,但据研究人员透露,蝙蝠虽然携带很多病毒,但直接感染人的机会是很小的,但为什么云南一处山洞里的SARS样冠状病毒就能在1000公里之外的广东爆发呢?
石正丽团队2017年在云南某偏远洞穴进行蝙蝠样本的采集工作
图片来源:一席
研究人员石正丽在一次演讲中说:“在SARS爆发前,我国很多地方养殖的果子狸,绝大部分销售到了广东。推测蝙蝠SARS样冠状病毒在偶然的情况下感染了云南养殖场的果子狸,感染了病毒的果子狸随后又被贩卖到了广东。病毒进一步在市场上的果子狸中传播,不断变异,最终产生一个传播性极强的SARS病毒,感染了人类。”
在不少人看来,蝙蝠体内确实是一个天然的病毒基因库,它们的唾液和血液里携带着埃博拉病毒和SARS的基因,但没有蝙蝠,世界上就不会有热带雨林,因为它是500多种花卉和树木的授粉媒介,还为很多植物散布种子,并通过捕食节肢动物控制昆虫种群的数量,来平衡自然界的生态平衡。
一位曾在亚马逊丛林中长期对蝙蝠和野生动物进行研究的病毒学家凯文·奥利瓦尔认为,这些病毒对人类和科学来讲是’全新的‘,但对这些丛林里的动物们来讲,它们只是体内稀松平常的东西,病毒在蝙蝠、猴子和啮齿动物中传播数万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成了地球生态系统的自然组成部分,动物不会受到病毒的伤害,只是与它们和平共存而已。
“病毒从来都不会主动从大自然中蹦到人类身上,而触发疾病传染的正是人类,因为他们介入到了森林和动物的世界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