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短篇|作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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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点，房间里除了台灯发着幽暗微弱的灯光以外，四处一片漆黑。钱凡坐在桌子前抓耳挠腮，他正在为自己的新小说感到烦恼。写字桌上摆着几本契科夫和莫泊桑的小说，每次灵感枯竭的时候他都会反复的去读这些被人们奉为经典的短篇故事。桌子上蓝色的咖啡杯早已经没了温度，昏黄色的咖啡如死水一般凝固在杯子里。他可是因为自己的短篇故事《盗亦有道》而获市文化创作奖的知名作家，在新闻媒体的聚光灯下他也曾胸有成竹的说自己会写出更好的作品回馈读者，可现在他却一筹莫展，对于新故事的创作力不从心。

“深夜，因为没有找到住处他独自在这座城市游荡，在穿过一条寂静的街道时他瞥了一眼路旁的一家足疗店。足疗店的玻璃门贴着一层磨砂的窗纸，只留了窄窄的一条缝可以看清楚里面的世界。店里发出桃红色的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穿着短裙翘着二郎百无聊赖的交谈着。他清晰的看到了在诱人灯色下那几个女子裸露出来的肩膀和修长的腿。他惊讶于自己的视力如此之好，仅一眼竟像洞察了一切般将与自

己一门之隔的世界看的清清楚楚。他甚至看到了懒散的搭在一个女子肩上的两条窄窄的白色裙带……”

钱凡在故事的开头这样写到，当然这并非他凭空想象出来的。一日他和朋友一起出去喝酒，在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恰巧路过一家足疗店便看到了上述的景象。回到家以后女子赤裸的肌肤和桃红的灯光交相辉映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他决定把自己亲眼所见写下来。把生活中的见闻作为自己的创作的材料这是大多数写作者惯用的手法。曹雪芹作《红楼梦》，书中人物大都具有生活原型，川端康成在写《雪国》时也同样多次与驹子的模特儿松子交谈，钱凡当然不例外。就说刚刚获奖的那篇文章吧，为了能准确把握一个盗窃者的心理活动他特意犯险去一家超市偷了几颗棒棒糖，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仔细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紧张而又兴奋的心情让他体会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幸运的是他并未被老板发现，回家以后，他如有神助，小说一气呵成。他第一次觉的自己如此了解作品中的人物，就仿佛他和作品中的人物同呼吸共生死一样，他感受着人物的呼吸和悲痛，他也因人物命运的曲折离奇而唏嘘感叹。作品获奖的时候他兴奋不已，同时也深谙一个绝佳的创作方法——做故事人物要做的事。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屡试不爽，故事的主人公是出租车司机，他就特意托人拉关系替别人开几天的车。主人公是乞丐，他就乔装打扮在闹市跪一天……他因此而创作出来的作品大都深入人心，好评如潮。可是现在他的主人公变成了一个在美色诱惑面前徘徊不定的人，这多少让他感觉有些束手无策。

写到这里钱凡停了下来，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写下去。若让主人公离开，故事便无法开展。若让主人公推门进去，他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毕竟他从来没有到过那样的场所，他也就无法准确无误的以人物的视角叙述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是人这一生至少该为了艺术献身一次，这样的举动应该像英雄舍身取义般光荣而伟大。想到这里钱凡的心结仿佛被打开了一般，他呡了一口咖啡，起身关灯睡了。

第二天晚上钱凡来到了自己见过的那家足疗店，他先是站在门口盯着里面看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来回踱步。店里桃红色的光从狭窄的门缝里偷跑出来，勾引着看见它的每一个寂寞的灵魂。可是钱凡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寂寞才到这里来的，所以他的内心因此越发的躁动不安，脑海当中也在胡思乱想。突然远处几声微弱的警报像尖锐的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啊，我这是在干什么啊！”钱凡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仔细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境。街道两旁安静的停放着私家车，月光倾泄在车顶如梦幻一般美丽。远处断断续续的汽笛声和下水道里潺潺的流水声显得格外清脆悦耳。微风也吹的树枝沙沙作响。他的心又恢复了平静，他再次看向足疗店时里面血红色的光令他作呕，于是他加快脚步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他继续沿街走着，脑海中女子的雪白肌肤却挥之不去。他似乎感受到了那细密汗毛下肌肤的细腻感和温度。走到下一个街口，猫的脑子飞快的思索了几秒，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想到。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原路返回了，这一次他走的更加专心致志。‘再去看一眼’这是他行走时唯一的想法，同样也是他行走的目的。抵达足疗店门口的时候，他只想看一眼就离开，可双脚却不受控制的停在原地。他开始目不转睛的看着里面的女子慵懒的姿态，微笑时眉毛的浮动，嘴唇上扬的角度。‘进去吧’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但他伫立在门口犹豫不决。此刻比起和一个女子裸露的坦诚相待 他更需要的是推开一扇门的勇气……”

钱凡停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渐渐沉睡的城市，脑海中那些风尘女子不停的闪现出来。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几张稿纸飘飘然的落在地上。他晃了晃脑袋弯腰把纸捡了起来，起身关了窗接着在纸上写到“可是他最终也没有推门进去，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寂寞的灵魂最需要的是一壶好酒，三两知己而不是肉体交欢带来的片刻欢愉。再次看向足疗店时，他觉得里面的一切都是罪恶与丑陋，他想起在这座城市他还有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悠然自得的离开了……”

写完以后钱凡将稿纸塞到了抽屉里，他想他是不会发表这篇文章的。晚上钱凡睡了个安稳觉，脑海中的风尘女子和足疗店随着男主的离去也一并烟消云散了。第二日清晨，钱凡在吃早饭的时候听到广播里一个机械化的女声在播报“昨夜凌晨，我市警方在向阳区进行全方面扫黄行动，并在一家足疗店抓获多名犯罪嫌疑人，据警方称这家足疗店……”听到这里，钱凡的脑海中又突然想起了昨晚听到的警报声。他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恰好照在了他的脸上细腻温暖，窗帘与微风缓缓合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