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神经元特定电波的刺激,就能让人产生完全真实的感觉。他根本就分不清楚,他大脑中的这些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真正的诺亚方舟
整整四个月了,倾盆大雨还没有要停的迹象。谁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雨水,仿佛有人把整个太平洋给端了过来。
城市的下水道已经没有办法排出过多的水量,只能任由积水越漫越高。如果你现在走到大街上,膝盖以下都会被水淹掉。
街上没有一个人,人们都待在家里,通过电视,或者网络来了解外面的信息。
电视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讲话:“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经过多方证实,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传说中的灭世大洪水,就快成为事实了。”
吴贞穿着他那件七八天没有换过的衣服,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灭世大洪水。”胥佳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咖啡:“又是水!”
“你倒是告诉我一些其他打发时间的方法啊。”吴贞抿一口咖啡,歪在沙发上,看向电视。
西装男还在讲话:“为了避过这次灾难,我们需要征集一批勇士,共同打造一艘真正的诺亚方舟!”
然后,电视屏幕上放出了勇士征集的联系方式和要求。
“诺亚方舟?他是认真的吗?”
“这个时候逗你玩有什么好处?”胥佳掏出手机,“反正现在被这大雨搞得无所事事,还不如去看他们造船,顺便解决温饱问题。要不要帮你报名?”
吴贞看向窗外的雨:“好吧,说不定这倒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建造方舟的地点选在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六十五到六十九层住着被选中的勇士,七十到七十六层生产各种零件,七十六到七十九层一次组装,到八十层组装成船。最上面还有一层,只是从没有人上去过,也没有人知道那上面有什么。
建造方舟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因为这方舟比想象中大太多了。
水越漫越高,好在生产零件的流水线渐渐减少,一次组装的车床也渐渐减少,居住的房间越般越高,整个工地渐渐由下往上缩小。
等到洪水快要淹到第八十层的时候,巨大的诺亚方舟终于建好了。
其他人基本都已经毁灭在这场洪水中。
胥佳和吴贞站在这群幸存的勇士中,跟所有人一样,他们注视着诺亚方舟,眼里是对于能够逃离灾难的狂喜和激动。
但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里拥挤着仅存的人类,他们都是经过挑选的男人。
难道,人类,到这一代就要结束?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船头。
电视里的西装男,也是建造诺亚方舟的发起者、总指挥,穿着那身好像从来都不脱下的西装:“感谢所有的勇士,我们终于把诺亚方舟建好了!我们终于能够乘着诺亚方舟,逃离这场毁灭世界、毁灭人类的大洪水!很荣幸能跟各位一起,成为这艘生命之舟的乘客!”
人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待掌声停止,他继续说:“我想,这艘生命之舟,既然象征着生命,就不该只有我们这些乘客。现在,请允许我代表所有勇士,欢迎我们的同行者们!”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小狗的叫声。
胥佳看到,八十层和八十一层的专用通道里跑出了一条白毛黑点的小狗。
狗是用绳子牵着的,随着露出的绳子越来越长,人群越来越安静,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终于,绳子的另一端缓缓越过了门,牵在一只白皙的手上。这双手的主人,是一位打扮时髦的少女。
已经有人开始说话了。
在牵着狗的少女后面,又陆续走出了很多女人,抱着猫、狗,或者牵着很多其他动物。
人群终于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西装男很满意这个效果,他带领着所有人和动物登上诺亚方舟,开始了这次生命之旅。
在大海上航行了九九八十一天,洪水终于慢慢退去,一位眼尖的勇士看到了前方的陆地。
看着陆地从指甲盖大小,变成杯盖大小,胥佳心里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很感激一路带领他们过来的男人。
船上的其他人也跟他一样,他们围着仿佛永远不换衣服的西装男,激动地喊:“诺亚万岁!”
他微笑点头,跟大家一起,看向那片被阳光照射,勾勒出金色轮廓的陆地。
诺亚方舟在缓缓前进,又好像在慢慢隐去,四周慢慢变暗。
然后,胥佳听到一阵悠扬的音乐响起,他看到前方的陆地上浮现出三个大字:“全剧终”。
四周再次亮起,左边座位上的吴贞扭头向胥佳笑笑:"怎么样,这四维电影还不错吧?"
话音未落,一个让胥佳觉得很眼熟的男人从舞台旁走了出来。
这个男人是谁?
二,四维电影
他走到舞台正中央,向观众席鞠了一躬,说:“感谢各位选择四维影院观看电影,我是这里的老板,魏蓝。”
“我们的电影,是通过微弱电流精准作用于大脑神经元,让人产生真实的幻觉,从而达到身临其境的效果。虽然经过内测取得了不错的反响,但我还是希望得到各位真实的反馈,帮助我们优化大师改进,在以后为大家带来更好更真实的观影体验。”
“简直太棒了!跟真实发生的一模一样!”胥佳的后排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雨淋在身上、风吹过脸上的感觉、双手摸到船的触感、甚至是制造船的过程,就跟真的一样!”
一个穿着红色裙子,抱着一只毛绒绒小狗玩偶的小女孩说:“这些真的只是电影吗?我们被邀请到一间舒适豪华的房间,跟小狗小猫一起玩儿,然后跟大家一起上了一艘好大好大的船,这些不是真的吗?”
“这只是一部电影而已。”台上的魏蓝笑得很开心:“很高兴这部电影能得到你们这么高的评价,不介意的话,希望大家能加入到我们的观影群中来,以后有任何的建议或者想法,可以随时告诉我们。”
魏蓝目送着观众陆续离开电影院,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走出放映厅,胥佳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有没有发现,这个老板跟电影里的西装男一模一样?”
“好像是这么回事,连穿的西装都一模一样。”吴贞想了一会,笑说:“大概老板也想红吧,上次电影的主角,也跟他一样。”
他又说:“这回你不能说我推荐的不好了吧?”
胥佳是被吴贞安利过来的,他本来不知道在这条巷子里,有这么一个电影院存在。
前几天,吴贞故作神秘地对他说:“想不想看真正的超现实电影?”
“你是说3D电影?”
“什么3D电影!我说的是真正的超现实电影——四维电影!”
“四维电影?听起来就不怎么样,你看那些烂大街的7D,8D,9D电影,都没什么好看的,还四维,估计都比不上人家5D吧?”
“看不起四维是怎么的?”吴贞说,“你知道为什么叫四维电影吗?就是模拟出三维空间的真实物体,再加一个维度——你的感受,听觉,视觉,触觉甚至嗅觉。电影院的老板说了,市面上那些8D、9D、10D,拿来做噱头的东西,他从来不用,他只用最真实的描述,只给事物最恰当的名字。”
吴贞急于证明自己推荐的是好东西:“去吧去吧,这次我请,我跟你打赌,要是你觉得不好,我请你吃饭,要是觉得好嘛,嘿嘿,”吴贞笑,伸出三根手指:“你请我看三次四维电影。”
三,真的,假的?
看完电影之后再次路过四维影院的售票大厅,胥佳的感受跟进来时完全不一样了。
来的时候,他三百六十度环顾了五次,没有找到这家影院的排片表。等到吴贞拿着两张票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票上的片名也是四个字——“四维电影”,跟售票处上方的牌子一模一样。
当时胥佳心里的想法是:“跟唬人的9D影院做法很像嘛。”
而刚才的那场身临其境的电影,已经完全改变了他的想法。他觉得这里的每一处布置都是如此的实用又有道理。
吴贞提议:“要不,我们参观一下?”
问过大厅的服务员,得到“可以参观”的回复后,胥佳和吴贞开始带着好奇参观这家影院。
这里不仅没有排片表,也没有食品区——电影太真实,观众是根本不可能在看电影的时候分心做别的事情的,连吃零食都不行。
通往放映厅的过道上也没有人守着验票,因为每个人在买票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一个戴在耳朵上的金属扣,只有戴上那个金属扣才能看到四维电影,根本不需要担心没有买票的人溜进去看。
为什么要放映厅呢?看着一排过去三四个放映厅,胥佳有点疑惑,他记得刚才的放映厅里没有屏幕,也没有音响,就是一二十把舒服的椅子而已,观众需要做的,就是坐在椅子上,戴上金属扣,闭上眼睛,加入到电影中去。
大概,这些放映厅只是为了保持看电影的仪式感吧?
右前方一个放映厅 “正在放映”的灯亮着,胥佳很好奇,在没有看电影的人眼中,正在放映四维电影的放映厅是什么样子的?是一片漆黑,还是能看到表情生动的观众?
推门进去,却发现这里面开着几个筒灯,虽然没有一片漆黑,但也没有一个人。
准备离开的时候,胥佳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这次的试验还算成功,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试验计划了。”
什么计划?胥佳和吴贞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发现了疑惑的深色。
“我们需要放出更接近现实的幻象,看我们可爱的观众们能不能分清楚事实跟幻象。”熟悉的男声说。“要是试验成功,我们征服全人类的理想指日可待!”
“魏蓝!”吴贞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低声惊呼。
两人匆忙推门,想离开这个地方。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放映厅的所有射灯都亮了起来,最亮的一束光射向舞台,打在西装笔挺的电影院老板魏蓝身上,他张开双手:“我的观众,我的勇士们,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坐一会儿再走?”
这时,放映厅的门已被锁上,胥佳和吴贞只得走到台前。
看着魏蓝嘴角的笑容,吴贞问:“你做四维电影,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魏蓝走向一把椅子,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幸福是一种大脑的感觉,大脑中神经元产生多巴胺,让你获得幸福感。”
“所以?”
“有一点你一定不会否认,幸福太珍贵了,可遇不可求。”魏蓝脸上的笑容更深,“我不过是想,通过我的努力,让人们能够常常感到幸福。人们回报给我一点点尊敬,又有什么不对呢?”
吴贞反问:“那些虚假的东西,虚幻的快乐,跟吸毒造成的幻象,有什么不同?”
“你很聪明,他们之间是有点像,不过,他们又完全不一样。你能说做梦,跟吸毒是一样的吗?更何况,吸毒只能让人获得一时的快乐,快乐过后,是身体的消瘦,健康的流逝。但是,通过神经元电波,我能让人们永远地享受这种快乐,并且保证不给身体带来任何的损害,更不会给社会带来任何的损害。”
胥佳冷笑:“虚假的幸福,永远都变不成真的。”
“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你所认为的‘真’不过是这个世界在你大脑中的映像,只要能用同样的办法,在大脑里留下映像,就是真的,何必过于执着呢?记住,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的假的,你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
“我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
四,尾声
“想看真正的超现实电影吗?我知道一个电影院,保证能满足你对电影的所有期待!不然我跟你打赌啊!”吴贞在路上碰到了两个邻居。
“就是你常说的四维电影?”
“是啊,阿皮阿宽他们都去看过了,喜欢得不得了。”吴贞挑眉得意,“今天天气不错,我请两位美女去看一场电影怎么样?”
四维影院的地下室实验室,胥佳在用新发明的精确电流测试仪测试金属扣,跟几个同伴一起做着紧张而又有条不紊的准备工作。
电影播放完后,魏蓝再次出现在舞台上,跟人们沟通奇妙又真实的电影。
目送着观众一个一个离开影院,魏蓝突然忍不住摸了摸耳朵,想知道那后面是不是有一粒金属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