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早上去菜场,又看到了往年替人写包裹的老先生,一副老花镜不听使唤总是掉到鼻梁中间,脸上胡子拉碴,显出岁月赋予的沧桑,在一张有点破旧的矮桌上,伸着脑袋,在那里专注的一笔一划,每次看到他,就没来由的想到鲁迅笔下的孔乙己,看到他也更知道,七月半就要到了,显然,今年的七月半似乎比往年准备的早了一点。

        七月半,我老是想到小时候看到的某一刊物,可能都和月半有关系吧。七月半俗称鬼节,我们这里又称为打发嗲嗲婆婆,即给死去的亲人烧纸钱。并且烧钱不能在七月半之后,否则嗲嗲婆婆会误了去扬州看戏。

        小时候每到这时候,我都会有点害怕,可能凡是和死人扯上关系的,都显得有点神秘莫测吧。也的确有些事情令人费解。我们姐妹都还小的时候,每到七月半,似乎嗲嗲婆婆真的回来了,鸡笼里的鸡会全部跑出来,四处飞串,把昏暗的煤油灯都扑腾熄,妈妈就会边去摸火柴边说:“你们别在家闹啊,过两天就给你们寄钱了”!说来也怪,那些鸡又乖乖的走进鸡笼。我们姐妹挤在一块,谁也没说害怕,但心里吓的不轻。以至于后来,家里不管过的如何拮据,都会买上好菜,买上纸钱打发嗲嗲婆婆。

        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便捷,买的纸钱要用白纸包好,再写上字,我们家除了打发我李家的爷爷奶奶,还要打发袁家的爷爷奶奶(养父姓袁),并且堂叔辈的爷爷奶奶都不能落下,每到家里打发嗲嗲婆婆的时候,爸爸差不多忙活大半天,毛笔字写的中规中矩,每一个程序都似乎很有讲究。

        原来以为,爸爸的生命是无限长的,没想过父亲会离开我们,至少没有预料到爸爸会走的如此早!爸爸2014年离开了我们,这两年的七月半,以前该爸爸做的事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我也要装模作样的写包裹了,凭着小时候看的记忆,大致操作还是知道的,称呼上的讲究,好在爸爸以前给我讲过。关键的问题是不知道堂叔辈爷爷他们的名字,爸爸是个孤儿,爷爷辈的三弟兄,就爸爸这棵独苗。死去的爷爷奶奶是否有钱花,就全靠我们给烧纸钱了。但我又只记得爸爸亲生父亲的名字,那些叔辈爷爷奶奶怎么能收到钱呢?妈妈如果不知道,那就无人可问了。后来没办法,苦思一妙计,在亲爷爷的包裹上就这样写了收件人:故祖考袁修道老大人及弟兄们收。我还会暗想,几个爷爷不会因为分钱而产生分歧吧?我在写包裹的时候,总是私心泛滥,总会下意识的给父亲多包一点,我希望我的父亲在那边远离贫穷,过上好日子,活着的时候受得苦难太多。

      打发嗲嗲婆婆吃饭也是重头戏,鸡鸭鱼肉除外,还必须有冬瓜,南瓜叶,而恰恰还不能有南瓜,只能有叶子。我们也不管真假,就按着上一辈的做法操作。到傍晚饭菜酒都摆好,毕恭毕敬的站在桌边说,请各位就坐喝酒吃饭。然后关上门一会儿再进去,又说给他们接碗,整个过程显得庄严肃穆,我生怕我的一点不周到得罪了那些回来取钱的亲人。当我把桌上的酒杯碗筷挪动一下的时候,我总是下意识的看每个碗里是否有变化,我的那些死去的亲人是否真吃过?喝过?实际上原封没动。

        打发嗲嗲婆婆,也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我们会把兄弟姊妹都召集在一起,共享那顿丰盛的晚餐,其实想想,七月半就是让我们缅怀先祖的同时,也是给我们兄弟姊妹加深感情,互动互往更团结有爱的一个机会。

        所以七月半,是迷信也好,不是迷信也罢,将会继续传承,活着的人一起思念,缅怀过去的人,这也是人灵性的自发,是感情的延伸,是最基本的信仰。过几天,我还是会回去,和兄弟姊妹一起,像往年一样,去打发嗲嗲婆婆,也让我故去的亲人们揣着巨款去扬州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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