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1510),大明第一巨贪大太监刘瑾被诛。而同一年,远在湖广(现在湖北、湖南广州一带)安陆这个地方,兴献王朱佑杬(弘治皇帝朱佑樘的弟弟、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叔叔)身边的一位近侍锦衣卫陆松却迎来了一件大喜事,他的儿子出生了,这个刚出生的孩子“长身火色”,于是就被取名为陆炳。
不久后,兴献王朱佑杬的儿子也降生宫中,因对陆松十分信任,就让陆松的妻子作为太子的乳娘,陆炳年幼,家中无人照料,只得跟着母亲一同进入宫中伴其左右,自然也就成为了这位小太子童年时期唯一的玩伴。
人生的际遇往往让人捉摸不透,谁能想到,这个一辈子都不太可能走出安陆地区的藩王太子,以后竟成为了明代史上执政时间第二长的皇帝———嘉靖!而陆炳,也将开启他传奇而又极具争议的一生。
陆炳“武健沉鸷,长身火色,行步类鹤”,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身材健硕修长,沉稳庄重,肤色枣红,走起路来像鹤一样,昂首挺胸,总之,就是长地贼拉拉有型!放在现代,那绝对是个让人瞩目的大明星。(肤色的问题,我觉得当时的人三观反而更正一些)
正德皇帝朱厚照把自己玩儿死以后,朱厚熜这个藩王太子竟一路逆袭进入京城继承大统!当然,陆炳也随朱厚熜一同进入京师。嘉靖八年举行武举,陆炳成绩突出(看到了吧,人家有人脉,个人素质也过硬)。陆松死了以后,陆炳继承了老爹的官职——锦衣卫指挥佥事,不久后又成为了南镇抚司一把手(当时的锦衣卫设有南、北两个镇抚司,南主抓侦查,北主抓臭名昭著的“诏狱”)。
嘉靖十八年(1539)。陆炳跟随嘉靖皇帝南幸,到了卫辉这个地方。晚上四更时分(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皇帝的寝宫着火,在其他随从官员手忙脚乱之时,陆炳奋力撞开房门,把嘉靖背出寝宫,嘉靖从此对陆炳更加宠幸,甚至后来陆炳活活打死过一个兵马指挥,皇帝也并不过问。回去以后,皇帝立刻晋升陆炳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锦衣卫二把手,一共两人),把锦衣卫中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处理。
陆炳一路高升,立刻变成了香饽饽,而且他城府极深,对于自己地位构成威胁的长官与同僚阳奉阴违,用计谋一个个除掉。陆炳做事周密,做人圆滑,不仅当时的内阁首辅夏言敬重他(这个是真心的),而且把夏言视为死敌的内阁老二严嵩也喜欢他(这里边应该有阴谋)。
后来有一次,一位御史弹劾陆炳贪赃枉法,弹劾信落在夏言手中,夏言立刻拟订圣旨准备严惩陆炳(平时关系好归好,但原则必须坚持,这就是夏言的为人处世之道)。陆炳听说了这件事,特别害怕,于是就准备了三千两黄金连夜去求夏言,夏言却坚决地告诉他:“不行!”
陆炳发现贿赂不成,就拿出了杀手锏: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求夏言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偏偏夏言这个人心软,就答应他不再追究。大家想一想,陆炳自从跟随朱厚熜开始就一直被别人捧上天,而今天却在夏言这里受尽了屈辱,这对于陆炳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是绝对不能忍受的,所以,陆炳从此就开始对夏言恨之入骨,决心扳倒夏言。
机会从来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不久之后,陆炳联合严嵩父子,弹劾夏言与边关将领来往密切,有不轨之心,这在大明王朝是最为致命的罪名,因为它威胁到了皇帝的统治,再加上此时正在一心炼丹准备成仙的嘉靖皇帝不时受到夏言责难,早就对夏言看不顺眼了,但夏言治政有方,在文武百官中地位口碑极高,所以一直对他隐而不发,这次正好借此机会除掉夏言。
嘉靖二十七(1548),一代名相(内阁首辅虽不是宰相,但地位与之相同)夏言被斩于市,享年67岁。
严嵩终于如愿成为了内阁首辅,一心发展严党之众,陆炳成为了他的心腹,此时已经成为锦衣卫总指挥使的陆炳会将所有情报透露给严嵩,后来又帮严嵩处理掉了仇鸾(这哥们也不是什么好鸟,庚戌之变受到的屈辱都是拜他所赐,以前跟严嵩是一伙的,被皇帝看重后就飘了,看不上严嵩了)这个死对头,严嵩于是对陆炳更加信任!
陆炳晋升为左都督(这是武官的官职,属于他的兼职,此时的陆炳还是锦衣卫总指挥使)之时,破敌立功,皇帝封他为太子太保,又因为他揭发仇鸾密谋造反有功,加封为少保兼太子太傅(和以上的太子太保一起为明代最高官级,正一品和从一品,但只是荣誉,没有实际权力)。嘉靖三十六年(1554)弹劾司礼中官李彬侵吞公款之事,再次被加封太保兼少傅,继续掌管锦衣卫大权。明代史上获封三公兼三孤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陆炳。
陆炳贪财,巨贪!明史记载:陆炳家“积赀数百万,营别宅十余所,庄园遍四方,势倾天下。”
写到这里,大家都会一致地喊出:陆炳,你这个坏淫!你真该死!
然而,下面的事却又让人困惑了!为什么呢?你且听我说来。
嘉靖帝晚年一心求道,文官集团仗义执言之士多对此加以诟病,多次上书表达对皇帝的不满,措辞激烈,这让皇帝大为震怒,于是就把这些官员下至诏狱(进去的十有八九非死即残),而陆炳却利用自己的职权和与皇帝的关系尽心尽力加以保护,没有让任何一位有气节的官员蒙受冤屈;朝廷中为人正直却生活拮据的官员,陆炳都会尽力周济;并且还特别赏识像沈炼这样的刚正不阿之士,把他们视为亲信!他的这些行为也使得自己在死后免于被彻底清算!后来虽然家财尽失,但家族子嗣的性命却能够得以保全。
我记得,小的时候看电视剧或者电影,一定要第一时间区分出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然后看到大结局好人灭掉了坏人,心中一阵痛快!
长大后,我发现这个世界好人与坏人的界限并不是泾渭分明,“小孩子的世界才分好坏,成人的世界只看利弊!”
陆炳就是这个成人世界最典型的代表。
在读到《明朝那些事》关于陆炳的解读时,作者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作者认为陆炳应该是一个本性善良,但又不得不对权势低头的人,所以当他听从皇帝指挥,残害忠良之时;听到夏言因为自己的诬陷而被斩于市之时;看到沈炼不听自己阻劝决心与严党拼到底之时,他的内心是煎熬的,甚至还可能带有一丝悔恨。但我更相信,陆炳在残害忠良时,看到自己的亲信被杀时,保护与周济忠臣时,都是出于真心,并不会有太复杂的情感波动,因为这一切都符合于他的做人之道:圆滑多变,暇眦必报,追名逐利,明哲保身!
喜欢沈炼这样的亲信是真心的,但陆炳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沈炼而去得罪高高在上的严嵩!这其中的利弊得失,他早已斟酌清楚!
陆炳,只是这个成年人社会里普遍群体的代表!因为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世俗得不能再世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