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周五早晨还没开始下雨，林佳期煮了杂粮粥，水煮蛋，两个水果切片作为早餐，以保证营养均衡。
查收信箱未读留言，助理发来今日行程，另外几封抄送的工作邮件，并没有陆浩斌的回复。
早餐结束后敷一贴面膜，打开衣柜，选一件无袖简洁白色收腰连衣裙，从首饰盒取出一对金色吊坠流苏耳环，想了想，仍是太素，再戴一只款式中性的玫瑰金腕表，来和耳坠呼应。
取下面膜，补水，上妆。
站在穿衣镜前，镜中人身影娉婷，神色坚定，淡淡一笑，意气飞扬。
她永远坚信容貌可以体现内在，体型足够揭露意志，而衣饰装扮，是展示待人处事最快捷直观的名片——往往你展现在人前的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林佳期拿起一只正红色唇膏又放下，换了一只豆沙红的涂上，亲和，得体，没有攻击性。
她花了29年来学会掌握分寸：什么时候该表现亲切，什么时候最好妥协，什么时候要据理力争，什么时候该亮出底牌。
她觉得满意。
来到约好的咖啡厅，林佳期挑了临窗的位置坐下，雨已经淅沥沥开始下了，并逐渐增大。半个小时前风启公司负责人告知，由于暴雨导致的交通堵塞，他们将比预定时间稍晚一些到。
侍应生端上一杯温的柠檬水，安静地退下。
林佳期反复看着几份文件资料，叮的一声响，有手机信息提示。是陆浩斌：
既然老婆喜欢，买！
林佳期扑哧一声笑了，望向玻璃窗外。开始起风了，行人打着伞匆匆忙忙走过，由于是工作日，又碰上台风，咖啡厅里稀落落三两个客人，十分安静。熟悉的音乐传入耳中，I Swear，那是她与陆浩斌婚礼上指定的曲目。
场景似曾相识，三年前也是在徐家汇一家餐厅里，她与陆浩斌重逢。
那日她与出版社的工作人员见面，到卫生间补妆出来，看见在餐厅休息区靠在墙上吸烟的陆浩斌。
数年未见，他有一种自己漫不经心，却能令人在人群里第一时间找到他的气质。
当时林佳期刚毕业入职的那家公司，陆浩斌是另一部门的团队负责人。年少有为，高大，眉目分明的陆浩斌备受女同事青睐。
他们多年前有过短暂工作上的接触，后来林佳期因职业规划的变动改行到如今的杂志社，两人便再无交集。
而那日，餐厅里播放的正好是John Michael Montgomery的《I Swear》，26岁的林佳期哼着歌，在走廊上就看到了他。
无可否认，陆浩斌举止流畅自若，潇洒倜傥，他是那种知道自己优势所在并懂得最大化利用的人。
林佳期很意外：“陆经理？”
陆浩斌抬起头，看着眼前神色讶异，面容清丽的女人。长发，蓝白色条纹衬衫，白色半裙，高跟鞋。
他愣住了，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样一号人。
林佳期看他为难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只好主动自报家门。
陆浩斌挑起眉，有些难以置信：“你是……林佳期？”
两人聊了一会，各自交代彼此近况，得知他也早已离开原公司，自立门户开始创业。这一次与朋友吃饭，正好两人碰上了。
林佳期笑着说：“刚才我一出来就瞧见你了，几年未见，陆经理魅力更胜当年。”
陆浩斌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这么夸张，叫我浩斌就好，陆经理这称呼怪别扭的。”
说着，他斟酌着用词：“你倒是变了许多，如果不是你叫我，我真的没法认出你来。”
林佳期被逗笑了：“你这样说，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陆浩斌也笑：“我当然是在夸你。”
后来同事打电话来，中断了那次叙旧，林佳期急匆匆要走，陆浩斌叫住她：
“哎，你原来那个号码没有用了吧？下次……怎么联系你？”
唇角上扬，眼波泛滥着悱恻之色。
直到两双皮鞋映入眼帘。
“林主编？”和煦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林佳期迅速回过神来，眼神恢复清明，若无其事地站起朝来人笑道：“钟总监。”
钟书衡，三十岁出头，都市周刊三大广告商之一风启公司运营总监，曾代表风启公司参加都市周刊的年会，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却未有机会深入交流。
衣着讲究，风格极简，比起陆家嘴形色匆匆的精英白领，身上多一份淡然自若。听与他合作过的同事评价，钟书衡性格沉稳，行事果决，当然，能在这个年纪坐上总监位置的人，自然有过人之处，林佳期不敢怠慢。
两人握手，寒暄过后各自就座。
风启公司广告部负责人先圆场：“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总监下午三点要赶飞机，所以只好劳烦林主编冒雨来咖啡厅，还等了那么久，实在抱歉。”
林佳期体谅地开口：“该我说不好意思才真，钟总监事务繁忙，却仍愿意在出差之前匀出时间与我方见面，我们十分感激。”
钟书衡客气笑道：“在其位谋其事，应该的。”
说着似不经意低头望了腕表一眼。
林佳期知他是真忙，自己时间不多，于是开门见山:“是这样的，昨晚收到贵公司下一季度的广告投放方案，得知风启公司的季度预算比以往少了三分之一，所以想了解一下贵公司在推广方面是否有另外的战略计划，以便我们周刊能够及时，有效地配合你们的工作。”
“实际上，”钟书衡否认：“风启今年的推广预算比往年提高了20%，我们将会花费更多的资源在广告营销和推广上。”
林佳期听他话中有话，于是捧场道：“愿闻其详。”
钟书衡神色清淡：“风启市场部对每一次推广的效果都有详尽的分析，根据我们调查的数据来看，投放在各种周刊杂志上的广告转化率从今年年初到现在下滑了3%，加上印刷成本上涨带来的广告费用增加，也都分摊在广告主身上，如此投入与收益不成正比——林主编应该理解，我是个商人，趋利避害是本能，不做亏本生意。”
“当然，钟总监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说实话，如果换做是我看到这样的数据，大概不仅仅只撤出30%那么简单。”
钟书衡抬起头。
林佳期微笑着，将手头上一份资料递给他:“和钟总监一样，我也时常留意都市周刊大数据的波动，您看，这是我们上半年每个月刊物发售和订阅情况的汇总。都市周刊发售的杂志总量中，有43%是团体订阅，来自平均30人以上的组织，机构和团体的长期订阅，另外57%属于书报亭流动性强的零售。是，我们承认零售的杂志销量相对不算稳定，但是……”
林佳期直视钟书衡关注的眼眸：“贵公司的产品属于高品质类消费品，大额采购都来自于经济收入和文化素质较高的精英白领阶层，也就是我们与各大公司，团体合作的43%消费者。我们都很清楚，绝大部分时候20%的消费者创造80%的利润，周刊的销量和订单决定您所看到的转化率，但订单的大小才真正决定贵公司的利润——所以如果钟总监有留意，一定会发现，虽然订单量有波动，但是销量总额一直是保持稳定的。”
钟书衡端详手中几份资料。
两人各自就具体执行方案交换了自己的看法后，钟书衡阖上文件夹：“我们会重新讨论这个方案。还有几个细节，就麻烦林主编落实了。”
林佳期颔首：“没问题。”
这时风启的广告部负责人接了个电话回来，在钟书衡耳边说了什么。窗外横风横雨，风势已经加剧，林佳期体贴地问：“眼看这势头，恐怕钟总监的行程要耽误了。”
洽谈结束气氛放松了些许，钟书衡耸肩：“航班停飞，找到机会可以偷懒了。”
说着，回过头去吩咐广告部负责人派司机来接，调头回公司。负责人应了一声，到一旁打电话去。
两人默默望着窗外风雨，钟书衡抬起头来，面上略微有笑意：“不知林主编对广告媒体的发展有什么看法？”
林佳期笑笑：“我更愿意先听一听钟总监的见解。”
钟书衡似另有深意地开口：“我认为，随着互联网发展的深入和细分，时效更快，信息量更多，覆盖面更广的新媒体将会很大程度替代传统纸媒的地位。这半年来各种IP的资源争夺，自媒体指数性爆发，网络培训问答赞赏等一系列现象都足以证明。你看那风——”
钟书衡指着窗外，猛烈的大风夹杂着暴雨，将马路对面一块广告牌掀起，迅速刮到远处去。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寂寥的大街一片凌乱。
“大势所趋，站在风口上不必费力气也能高飞，方向，比努力更重要。”
心底咯噔一下，林佳期按捺住内心悸动，神色自若地回过头来：
“钟总监说得有道理，但我个人认为，不是所有大势所趋的方向都会正确，比如那块被风吹到左边的广告牌——谁知道它原本想要去的目的地到底是左还是右？另外，每个趋势都有一定过程，介入时机非常关键，我个人目光比较短浅，不敢保证三五年后是怎样的光景，但我能肯定的是三五个月之内，到底孰优孰劣。”
钟书衡忽然笑了：“林主编是个优秀的辩手。你的意见，我会慎重考虑的。”
林佳期微微一笑：“有机会和钟总监探讨，佳期受益匪浅。”
一辆黑色轿车驶入雨幕，停在咖啡厅门前。
钟书衡回头问：“雨大不好打车，我们送林主编回去吧？”
林佳期婉拒：“先谢谢钟总监好意，我在这边还需要处理些事，就不劳烦了。”
钟书衡点点头，没有勉强，招呼广告部负责人上车走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林佳期强压在心底的一口气缓缓吐出。
钟书衡是一个策略稳健的对手，方才洋洋洒洒一番话，她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他，但她很清楚的是，因为他的旁敲侧击，自己开始动摇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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