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突破小说创作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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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苇筱荟


最近师从鲁迅先生,只对着几个短篇研磨了一阵,虽没有亲听他讲解它们的来历,也没有追本溯源去探究它们的前世渊源,但仅仅只知其一就已经让自己爱文学的心受到了不小的激荡。

有人说不要去学他,也学不来,要有自己的骨血;也有人说不要去模仿别人,就算模仿也要知其来历,要修心性路子;更有人说就算学到了骨架,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是枉然;最震撼的莫过于有人只看了开头一句就断言为临摹。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为先生铁粉的人就能看出我的用心并不在于模仿或者临摹先生的作品,而在于学其小说创作的精髓,如何的令自己的作品呈现出别具一格的风气。

说到现实题材的创作,无法绕开的就是鲁迅先生,他也是距离我们最近的为数不多的把文学艺术和现实结合得最紧密的作家,他那样的高度正是一个立志写现实题材的作者梦寐以求的高度。如果说鲁迅先生受到先秦诸子百家散文的影响比较深,因而文风文理比较奇崛,那不正好说明是种很好的继承并且发扬光大么。

我最近看《庄子》,只拣了几篇来看。《逍遥游》写鲲鹏的气魄,“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德充符》塑造了一系列形体残缺、奇丑无比的人物,他们往往都是“颐隐于脐,肩高于顶”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怪诞,然而在这样丑陋的形体上,寄托了庄子最美好的理想。《人间世》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栎社树”,“其大蔽数千牛,絜之百围”,然“无所可用,故能若之寿,”反复论证“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的主题,“涉乱世以自全”的处世哲学。这些笔法创造出的宏伟、雄奇、怪诞的艺术意境,令人忽而眼界大开。

无独有偶,鲁迅先生《故事新编》里《出关》和《起死》,恰好也讲老子、孔子还有庄子的故事,风格恍若一脉相承,只文言和白话的区别。尤其是《出关》,老子和孔子为师生,因道不同老子出走函谷关,一路上的际遇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读来忍俊不禁。《起死》恰好是编出了庄子求司命起死回生了一位大汉,然大汉起死后一直的向庄子追要自己的行囊,认定了是他拿去的。庄子好不容易脱身去见楚王,汉子却又缠住了给庄子解围的巡士……简直就是活脱脱的阿Q前世。只盯住眼前的能使自己得利的,不多虑自己是谁,又是谁使自己至此的,更不及思明天将要做谁,去往哪里。

这和我所了解的鲁迅是非常吻合的,或许他也研磨过诸子百家,因而才能编出有关他们的故事,且故事里的人符合他们一贯留给世人的印象。这样的研磨对于他的小说创作的影响可见一斑,非常好的借鉴和传承。老祖宗留下的财富人人有份,你不去钻研焉能继承?

穆涛在《先前的风气》一书里讲述:鲁迅在西安行之后,《说胡须》一文里的自谦。他的主要意思就是“虽对于决无杀身之祸的小事情,也不肯直抒自己的意见,只会’嗡,嗡,对啦’的罢。”这于他在《祝福》里塑造的“我”简直不谋而合,对于祥林嫂的“夺命三问”最终只说了句“我也说不清”。

说到小说创作的初衷,无非就是有想要表达的东西。这来源多半也是因为现实残酷触动了深处的弦,长久以来的拨个不停,好像就快要成首曲子面世,却旷日持久的苦于音符的摆放如何才算使得自己多少满意几分,然而对于自己所处的位置始终的迷惑着,对于将要表达的更是万分迷惑。于是寻求突破就是迫在眉睫的了,谁才是最能展现现实然而却不被埋怨指责的,只令人深思的前辈;不仅读得懂也读得进感受强烈,摆脱小我,站在时代背景下出声的人,映入眼帘的就是鲁迅先生。因而跟他学习是非常合适的,也是非常理想的。

他不是典型的线性叙述,经常随意处置素材,但读来又很痛快舒畅,毫不生涩。

单纯的线性叙述无论如何的细致入微,都还只是苦役的劳作,体现思想的力度往往难以企及自己所思的深度。我看《简·爱》一下子就能被抓进去,她也基本是线性叙述为主线的,但通篇满是意识流的随意挥洒,感觉强烈到犹如亲临其境,你是跟随着她去亲历她所说的一切,犹在眼前。感同身受的与她一起去游历,她哭你就流泪,她笑你就高兴。这样的功力显而易见就是要紧紧抓住你,让你不得不跟随。这样的笔法我们学起来很有难度,那是西方的遗产,距离我们还是有点远。

我常看到的很多采用线性叙述方式来写的小说,衰减得基本就像是扩句,或者描述着某个想象出来的画面,再加上自己的上帝视角,来几句画外音点评,或者替主人公发声,发出的不是他在故事里的声音,而是站在故事外的声音。这样的小说就算故事再动人,读者再多,也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这是我的理想主义在作祟,或者我的眼高手低症病入膏肓,但我就是不想读这样的小说。作者是苦役,读者是被苦役。我们就没有更高级一点的表达和阅读了么,肯定是有的。

这就不得不提张爱玲了,虽然她是“小我”居多,但是她写出来的故事就是抓人,你无法不进入她的情境里,尤其是你静下心来想要读点什么的时候,她的表达方式让你不由得就进去了,而且出来的时候也不是一无所获,一定是带着她想要你带走的感触,这就是她的神奇之处。

我看她的《白玫瑰与红玫瑰》短篇集,只第一篇《年轻的时候》就把我弄得神情恍惚了一下午,究竟潘汝良和沁西亚之间有没有爱情呢,读完了也是不能下结论的。他们之间的来往始于一幅随手画的人物侧影,结局却是没有料到的困顿。“只有年轻人是自由的。年纪大了,便一寸一寸陷入习惯的泥沼里。”这样的句子满篇都是,你可以说她细腻,也可以说她琐碎,但她绝无赘言。一字一句都是有用的,少了哪一个字也都不成。她分明没有明确的叙述思路,一定要这样或那样,但是故事讲出来就是让你能想到的,本该如此。这真是奇特的体验,作者与读者惊人的一致,她所要讲的就是你要听的,而且她提炼出来的深刻随意浸润在文中,偏巧也正是你思而不得的。这种高明的技术如何练成的我是不知,但呈现出来的作品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我向来反对随意对人对事下结论,我总觉得所有的结论都为时过早,但对于逝去的人就当例外。鲁迅是深刻而有预见性的,他的文如此深入人心是有道理的。那些小人物就像符号放在一首磅礴大气的乐曲里,阿Q、祥林嫂、孔乙己和闰土等等,哪个都是经典形象,哪个都是独一无二,他们一出来仿佛就代表着某个时代,这是塑造成功的文学人物带给读者最直观的印象。

我写东西时日也不算短了,然而有所突破也就在最近这短时间。无他,就是终于钻进去了而已。如果说以前写的只以真情实感动人,那么从今开始写文就要将情隐起来,借助于文字的排列组合来表达思想,让读者体会到情。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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