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的那些事

二虎的那些事

根据秋存瑞口述撰写

一碗面的缘分

二虎,大名陆顺虎,是陕西国棉五厂的子弟。1975年秋,刚刚高中毕业的他,为了响应毛主席上山下乡的号召,轻装简从、热血沸腾地来到了我们陇县枣林寨。在这穷乡僻壤里一呆就是整整三年,期间他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踏实肯干,吃苦耐劳,在同一批知青中堪称典范。在这三年时间里,我与二虎走得很近,我们惺惺相惜形影不离,互相帮衬情同手足。而我与二虎最初相识的缘分,却全是因为一碗面。

二虎的那些事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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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二虎刚来枣林寨时,队里条件实在艰苦,根本腾不出方寸之地做知青们的容身之所。队长思前想后,只能将大队办公室的两间土坯房改造成宿舍。那是怎样的环境呢?四面透风的墙壁包围着一方土炕,纸糊的窗格在秋风中哗啦啦作响,满墙的蜘蛛网孤独飘摇,老鼠成了梁上君子不慎失足竟然能掉到人脸上,晚上睡一觉第二天早晨起来被子上都能落一层霜,潮湿的环境还一度让知青染上湿疹,奇痒难忍,伤痕累累。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对这群城里娃娃确实是极大的身心考验。

知青们大都不会做饭,每天超体能的体力劳动后,做饭完全看心情,吃饭只能靠凑合,生一回熟一回,饥一顿饱一顿,这让他们脆弱的肠胃饱受伤害,二虎就是在那时落下了严重的胃病。

那几年,我刚结婚有了第一个孩子,分家不久的我,一贫如洗,度日艰难。这样的日子最让我头疼的就是一家人的温饱问题,一口锅一眼灶,我努力在艰苦中为妻儿老小寻找一点生活的乐趣。路边的一把野菜,树上的几枝嫩芽摇身一变都能巧妙地成为我们的碗中食粮。渐渐地,我的厨艺精进,成了大家伙公认的“大厨”,只要队里有什么重大活动,我肯定是掌勺大师这是不在话下的。

我做的哨子面最受大家的喜欢,就那几样简单的调料,在我手中偏偏可以调出难得的美味。那年我兄弟结婚,二虎第一次吃我做的哨子面,在那艰苦的年月,一碗哨子面在农家人眼里可就是过年的待遇了。二虎整整吃了5碗还意犹未尽,一再跟我说:“哥,你做的面太好吃了,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以后要是能经常吃到你做的面我就太幸福了。”

从那以后,二虎常来我家,来时从未空过手,一把时鲜蔬菜,一斤水果糕点,一两张粮票,三四颗鸡蛋,他用实际行动热忱地接济了我窘迫的生计。每次来他都主动坐在灶边,一边生火烧水,一边和我侃着天南海北,大西安的图景也是在那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一碗粗茶淡饭,二虎从未嫌弃过,他对我的帮衬,一次次助我度过生活的难关,我与他的情谊就这么的在锅碗瓢盆交响曲中日渐深厚起来。

苦难之中见真情

每次劳动,我跟二虎肯定是一把萝卜不零卖(形影不离),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的合作总能多快好省地解决各种难题。在这日复一日的交往中,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二虎吃苦难耐劳的品质有多么高贵难得。

那时候农民生活基本靠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一年四季的吃食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疙瘩里刨食吃。每年清明前后,队上组织大家伙种瓜点豆,红白萝卜、大白菜小青菜、豆角洋芋、茄子辣椒,这些好养活易储存的蔬菜自然会成为我们的首选。为了让菜园免受牲畜的破坏,四周必须用酸枣枝像铁丝网一样重重围起,队长就派我们几个年富力强的男劳力去山上砍酸枣枝。二虎自然是要跟我一起去的。

春暖花开的时节,山里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拉着架子车,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我们边赏景边说笑,二虎还时不时给我们南腔北调地献歌解乏。酸枣枝浑身是尖刺,一不小心就会被划伤扎破,不一会的功夫,我们的脸上手上都挂了花,身上一出汗火辣辣地疼,实在难受。大家伙都觉得每车虚虚的装满已经很够用了,都嚷嚷着结束劳动早点返程。唯独二虎还在拿着镢头猛挖,他抬头擦了把汗水说:“已经扎成这样了,也不怕多扎几下,我又不是大姑娘在乎形象,出来一趟这么远的山路也不容易,让我再挖一会,你们等等我。”忙活了大半天,大家早已饥肠辘辘,精疲力竭。回来的路上二虎悄悄趴在我耳边说:“今中午改善伙食去。”就这样,他硬拉着我来到了东风食堂,一碗面8分钱,我俩狼吞虎咽地消灭一空。

回来过称计工分,二虎只给自己留了很少的一捆,剩下的大半车全部记在了我的名下,我觉得难为情,他就开导我:“我只要每天出勤就可以,没人计较我到底干得有多少,你家里困难,多给你记点工分就当我感谢你的照顾了。”就这样,二虎默默做幕后英雄,我的工分自然每次都比别人要多一些。

这样的合作还有很多次。寒冬腊月是农家人难得的农闲时节,队里组织大伙外出给大寨田积粪。一天清晨,天刚麻麻亮,二虎就火急火燎地敲起我家的门:“哥,你再不放快点,粪都被别人拾完了!”“你还性子急得不行,你昨晚睡觉了么!”说笑间我们背起背篓呼着白气就出发了。麻家台牛羊多,苜蓿地里尽是大坨的牛粪,冬季风头大,干透了的牛粪静静地卧在干草堆里等待着被发现。

我干惯了农活身手自然比二虎敏捷,要强的二虎自是不甘落后,喘着粗气硬要和我比赛。为了反超,他竟然不怕脏用手扣起干粪坨就往背篓里塞,就这样,他终于和我打成平手。半上午的劳动,浑身早已热气腾腾,而二虎将拾来的牛粪照例多半记在我的名下,更是让我内心暖流阵阵。我不是好占便宜的人,二虎也绝不是侮辱弱者,他对我的帮助足以让我铭记一生。

别后仍不忘关照

  1978年秋,二虎终于还是要回城了,离别的前夜,我拿着一包核桃来到了二虎居住的知青小院,边帮他整理行李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寻找话题聊着天,大家好像故意要避免离别的伤感一样,谁都不肯提及以后的打算。二虎起身脱下身上的军大衣,捧在手里看了许久后硬是塞到我怀里,还打趣地说:“以后终于不用它了,送给你了!看到它就当兄弟还陪着你吧!”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煤油灯的星光下,我们都各自抹起了泪。

自从别后我们一直保持书信联系,1980年春节前,我收到了一封挂号信,二虎盛情邀请我去西安过年。惊喜之余我不免顾虑重重,年节在即,穷也过年富也过年,农村人眼中过年总得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才有情味。这一走一家老小该如何安置成了我最大的困扰,媳妇善解人意看出了我的为难,她宽慰我说:“人家二虎还能记得咱,是咱一家的福气,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有我,会照顾好咱娘和娃的。”一番话如同给我吃了定心丸。于是我简单置办年货后就带着核桃、苞谷珍等土特产,坐车前往西安。

在车站里我见到了焦急等待的二虎兄弟,两年未见他壮实了不少,拉着我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执拗地扛起我的行李拉我赶紧去他家。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二虎的家人跟他本人一样热情厚道,他们对我毫不嫌弃盛情款待,还一再感谢这几年我对二虎的照顾。

二虎约了一起下乡的几位知青,带我逛了大雁塔、动物园、兴庆公园、半坡遗址博物馆。二虎带着相机,他帮我们拍了好多照片,那是我长这么大玩得最尽兴的一天了。下午回来,他们邀请我在钟楼饭店吃大餐,我们还喝了啤酒,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啤酒,确实有点不习惯这么奇怪的味道,还晕晕乎乎让人很不自在。三四天的游玩,我们嬉笑打闹、形影不离,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美好时光。

  1983年,村里里已经包产到户,农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土地,大伙儿干劲十足,热火朝天搞生产,村里小麦产量大幅提升。为了改善村民生活窘迫的现状,村里集资建起了面粉厂,本想着盈利改善村民生活,可是本地农民生活基本自给自足,陇县城镇居民人口又少,向外推销缺少门路,产品滞销人人发愁。谁要是能把面粉卖出去,无疑是解了大家伙的燃眉之急。

一次通信中我跟二虎发起了牢骚,没想到他发电报火急火燎地告诉我,他们国棉五厂厂大人多,家属区居民成千上万,民以食为天,我们陇县这么好的优质冬小麦,在这里一定会畅销。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和厂长商定,最终他让我带队先后拉了一东风卡车、一拖拉机的面粉,向大西安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二虎帮我找库房卸货,在他家安置住宿,每天下班后给我送饭,节假日陪我销售,甚至配了家里一把钥匙方便我出入自由。这一个月,我忙,二虎比我更忙。正如二虎所说,我们厂的面粉深受居民的喜欢,短短一个月,我提成收入就有400多元,这在当时的农村,可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我自然知道军功章里有二虎的辛苦付出,为了答谢他,我拿出一百块钱硬要分给它,可他死活不肯要,义正言辞地说:“你再这样,咱就不要当兄弟了!我知道你家庭困难,我刚结婚,也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当年在咱队下乡时你把我当亲兄弟一样照顾,要不是你,那三年我该怎样度过。哥,就当我感谢你了!”有二虎这样的兄弟,一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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