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房装修时,于阳台砌出一方扇形的鱼池,大约一两平米的面积。鱼池的角落,以嶙峋山石垒小假山一座。鱼池紧邻的那一壁做“滴水墙”,事先预留水管,以卵石、石片蔽之,约一人的高度。
鱼池平日蓄水,深十余厘米,置小水泵于其中。开启,必有小股水流沿墙自高至低渗出,再铮铮淙淙地滴落回池中。另有一股水流被徐徐引至假山,再如微型瀑布般从山顶喷溅而下。
有了水的浸润滋养,假山和滴水墙都渐渐泛出青绿的苔藓。假山上野长出的蕨类的叶片和滴水墙上种植的长青藤,都愈发的生机盎然。那长青藤原是种在小盆儿里,再置于凸出墙面的片石上,孰料,它发达的根系早已顽强地穿透塑料的花盆,与脚下的石片纠缠不清,难分难舍。
有水自然要养鱼。
鱼池的原住民是六七尾普通的金鱼,有的通体红色,有的红底白斑,有的主打色为白色,只有尾巴的边缘镶有一根细细的褐红色的线条。
他们说这是“鲤鲫”(好奇怪的名字,是鲤鱼和鲫鱼杂交的后代?还是说它们长得既像鲤鱼又像鲫鱼?或者,既不像鲤鱼又不像鲫鱼?:))。
刚蓄水时的鱼池水硬,很多鱼儿都适应不了,住不几天就死掉了。所以它们分别来自不同的花鸟虫鱼市场,是补充其种族数量的不同梯队,也属于鱼族的顽强分子。
豆儿和豆爸还从池塘里捞过一些非常小的鱼,最长的也就三厘米左右,一般的只有一两厘米长吧。它们身体似小梭子的形状,褐黄色,有一点点的透明,能够看见体内黑发丝般的肚肠。
它们非常的有活力,一入水,便摇动着小尾巴在已知或未知的水域巡航,一刻也不停歇。
以为它们是某些鱼类的幼苗,可放进鱼池很长时间了,总也不见长。
豆爸说,他们以前管这类鱼叫“麻杆儿”,或者“串串儿”。我上网查了一下,有点像食蚊鱼,也像虾虎、青鳉。
看它们在鱼池里游泳非常有趣,像浮在水面的小逗点。它们喜欢在假山的缝隙里穿来钻去,以此炫耀其身材玲珑,动作灵活。
还有一些,老是成群结队地朝着充氧机制造出的泡泡迎头撞去,如同冲浪一般。其结果当然不言而喻,总是还未等靠拢,就被像鼓风机吹出的劲风般的水流冲得四散逃离。然而它们像喜欢追逐风暴的逆风少年一般顽强,重复开启着聚拢、冲刺、被冲散,再聚拢……的程序,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势头。
它们算是小鱼池的常驻民吧。可是,它们的数量在渐渐减少。尤其,那些小个头的,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活不见鱼,死不见尸。或许成了大鱼们的腹中餐,我猜测。
“小泥”——一只泥鳅的昵称。
小泥原先的家,在浣花溪公园的一处“巨大”的湖泊,那里生活着各种鱼族、虾族和蟹族。当然,广阔湖域,岸边的高树上,垂柳下的芦苇荡里,还有成群的需防备的水鸟们:鹭鸶、野麻鸭、水鸥……
小泥是在湖边的浅滩,靠近湖底的淤泥处意外“被捕”的。乍一出水面,那超乎想象的明亮和小盆友的大呼小叫着实惊了它。然后就是一处狭小憋闷的管状的水域(一只矿泉水瓶)。
瓶底的一只小蟹安之若素地蛰伏着,数条小鱼安详地游动着。只有它,不安地扭动着,做无谓的挣扎。
“你很难受吗,小泥?”豆儿试图安抚它。
“没关系的,小泥,我们很快就回去。”
“吃点东西吧,小泥。”
“睡觉吧,小泥。”
……
额,这条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小泥鳅从此有了一处没有泥沙的池塘,有了一个“小泥”的名字(所有原住民和常驻民中,也只有它有属于自己的称谓,可惜它听不懂)。
喜欢给它们喂食。鱼类不像狗狗和猫猫,似乎除了喂食,找不到让它们亲近的理由。
择豆时偶遇的,在自个儿挖掘的地道中探头探脑的小菜虫;紧贴着白菜叶子,自以为躲藏得很好的,其实很倒霉的蛞蝓;产自于自家菜园子的,巧妙伪装成一截辣椒梗的青虫……都顺手耍进鱼池。
还未等它们的胖身子在水中扭动几下,就有鱼飞快地游过来,根本不加以试探,一口叼起,扭身就走。
或,一口吞下,可能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超度了。
或,来不及咽下,露一长截在外面的,必有其它的鱼反应过来逐之。被两条鱼撕咬、拉扯,这种死法,对于虫来说,是最残忍不过了。
抢到虫的,一般是鲤鲫,它们身体庞大,口也大。相较于它们,那些身材比虫大不了多少的小小鱼们是不占优势的,顶多跟着瞎起哄,空欢喜一场。
始终搞不懂这些没有牙齿的鱼类,对于“荤菜”如此热衷的原动力何在。更何况这些居于陆地的,诸如蚯蚓、青虫等素昧平生的生物。它们凭什么判定它们可入口。还有,它们有味觉吗?能够品出“肉”的美味?
它们好像对食物又不是特别挑剔。吃到肉,是它们的幸运。但是多日不喂食,似乎也看不出它们有丝毫的不快。
当然,掰成小截的挂面,面包屑、馒头渣、饭粒……它们也不排斥,通通受用。它们把每一次喂食都当做一次赐予,一场欢天喜地的盛筵。
豆儿喜欢把手整个放进水里。如果耐着性子不动,一段时间之后,就有小鱼游过来,亲吻她的手指。她说这是做“鱼疗”。
一次,小泥也来了。
泥鳅一般喜欢沉底,不喜欢浮上来觅食。所以,面包屑、饼干渣这类体积小,重量轻的食物,它是吃不到的。挂面截还没来得及沉底,就被身材玲珑,动作灵巧的小小鱼们捷足先登。它们的嘴像是有磁性一般,紧紧吸起一段面条,扭身躲避其它鱼的抢夺,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个小白点在鱼池窜来窜去呢。为了照顾小泥,我们会专门投一些大粒的,能迅速沉底的食物喂。
刚开始,豆儿有点怕,她以为泥鳅有牙齿。可小泥只是用长有六根肉须的嘴唇,“啵啵啵”亲吻她的手指。她就不怕了,“咯咯”地笑。她说,小泥亲得最舒服。
她怂恿我也像她那样“做鱼疗”。
刚开始,是小小鱼们,它们在手指缝绕来绕去,游来游去,时不时地啄啄我的手指。有股麻酥酥的电流,传遍全身。
哎呀,哎呀,快受不了了!
“等会儿。”豆儿摁住我的手腕,不许我动。
一会儿,小泥果真来了。它张开嘴,亲我的食指。几根胡须团成一圈。
哎呀,哎呀,怕!呵呵,是怕痒。
……
干脆以食指和拇指捻一小块饼干,沉入水中。它游过来,从我手中取食。这种感受,前所未有。
尝试想摸它。
摸摸头。
“乖小泥。”
“啵啵。”
摸摸背。
“小泥乖。”
“啵啵啵。”
想捉住它。它才不上当,扭扭身子游开去。头顶的两只黑芝麻点的眼睛瞪我。
这小泥。在我家住了两年的小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