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整理丨花生露、聂宝言
面对新婚夫妇,传统的中国人都是要道一声“早生贵子”的。不过,连年下滑的生育率告诉我们,现在的年轻夫妻可能另有想法,这句祝福也许不是人人都想要。
尤其是对于年轻女性来说,“生不生孩子”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有太多的影响因素掺杂其中,包括传统观念、长辈的期待、经济条件、生理条件、自我发展的追求等等。
这一期,我们和几位25-35岁之间的适龄女性聊了聊生育的话题。她们中有辣妈兼事业女性、有坚定的丁克,也有摇摆不定的中间人群。或许,你会从这些群像中,看见自己。
@Coco
31岁,审计行业,结婚五年,孩子三岁半
“”生小孩是我人生的第三次成长。”
我真的算挺幸运的,无论是怀孕还是哺乳期,都没有delay(推迟)正常的升职。
本来四大里能正常升职的可能性就比较低,尤其是升经理,有很多的数据要求,如果错过当年的忙季,如果年景不好,就很有可能无法正常晋升。我孕期后期有不规则出血,当时非常担心,为了保胎只能一直卧床。等于说那一年我只工作了九个月,好在九个月的绩效也足够高,超过全年的要求完成,就成功地升职了。
也要感谢四大的企业文化,比较强调女性关怀。现在上司也很友善地劝我说,可以考虑要二胎。但我和老公都不会再尝试了。一方面是我身体不算好,当年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都让老公担心得够呛,另外就是,现在无论是金钱还是精力,都不足以再负担多一个孩子的压力。
小孩今年三岁半了。我现在回想起来,他一岁半到两岁的那段时间,真的过得非常非常辛苦。但是当时却不觉得,就像拉着一辆沉重的马车爬坡,到坡顶休息一下才有空感慨,拉车的时候反而意识不到。
那段时间正是从经理升高级经理,工作的难度更胜一层楼,小孩子也到了非常需要陪伴的时候,难上加难。现在我照镜子能看到三两根飞起来的白头发,拨开看就更多了,成群成片的白发。怀孕的时候因为激素问题,眉毛都掉光了。我现在觉得生育就是,把我身体里最好的东西,最好的营养都抽走了。
日常生活中我们和公公婆婆一起住。公司里其他小姑娘不太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种生活方式。但是我非常感激我的公公婆婆,他们帮我承担了非常多。老实说,我承担最多的育儿责任就是哺乳和给小孩换尿布,换尿布最多也就几十次。如果没有他们,我都无法想象生活要怎么继续。
我现在的工作依旧很忙,每天的事都不可能完全做完,回家也总是要处理微信和邮件。之前我一般八九点到家,孩子那会刚刚洗完澡,再有一个小时就该睡觉了。为了陪他过这一个小时,我会和他呆在一个屋子里。他玩玩具或者看电视,我端着电脑加班。结果到孩子两岁多的时候,他会走路和说话了,走过来盖上了我的电脑,他说,“妈妈,你专心陪我”。这句话让我受到很大的震撼。我现在的改变就是把九点半前在家的时间都给他,等他睡下以后再加班,一般也都奔着十一二点去了。
我是26岁结婚,27生小孩。无论是结婚还是生育,我都觉得发生得太快了,好像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但是再晚一点,好像自己的身体也扛不住。现在觉得,生小孩是我人生的“第三次成长”(结婚是“第二次”,也面临很多的挑战),这些都是各有乐趣,也各有牺牲。
我真的不算喜欢小孩的人。结果今年去参加了小朋友幼儿园的运动会,在入场仪式上看着满园蹦蹦跳跳的小人,感动得想哭。小中大班的小朋友的表现截然不同,慢慢能看出成长来。
生命真是太神奇了。
@竹子
31岁,教育行业,已婚五年,没有孩子
“我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母亲。既怕我耽误了孩子,也怕孩子耽误我。”
结婚那年我们就在北京买了房子,不大,六十平,刚刚超过家庭平均数据一点点。两个人完全够住,我已经很庆幸了,14年的房价还不算高,也要感谢双方父母的赞助。
不过到了那年春节,我们邀请公公婆婆在北京过年,我就意识到了,婚姻果然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我公公婆婆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是四个人挤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屋檐下时,能发生的摩擦太多了。厨房里几乎转不开身,书房也不再属于我,和老公商量一点小事都得压低声音才行。
我很喜欢小孩,当时我以为自己会很快怀孕,那就势必需要老人们的帮助。我想着未来的生活,觉得屋里特别拥挤。而且我相信即便是换做我自己的父母来住,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观。好在后来我发现老公是真的不喜欢小孩,也就顺势这么拖延了下来。
看到朋友圈里都有人晒二胎的时候,心里也会稍微咯噔一下,好像别人都提前交卷了我还是空白,不过很快心情就会平静下来,这份试题,我答不好的。无论是对外对内,我都没有信心。
对外呢,我知道老公对下一代的期待有多高。他想象中的好妻子是会早上六点半雷打不动起来给孩子做早餐的,我们俩可以吃外卖,孩子决不能。再加上我在一个教育公司工作,在海淀黄庄见到了太多宛如孩子经纪人的职业妈妈,什么剑桥英语,八少八素,自然拼读法,新课标,实在是自愧不如。
而且好笑的是,我老公对他的基因蜜汁自信。我们俩都是top2毕业的,他觉得孩子将来考上普通985都算丢人。有一次我看到一组数据,父母是清北毕业的前提下,小孩大概只有5%的概率才能再考上清北。我就转给老公看,本意是希望他像我一样躺平放低心态。结果他飞快地提出,这个数据是不是仅针对父母一方是清北毕业的?如果两个人都是,岂不是概率会上升到10%(1-0.95*0.95)?10%比我们俩当年从高考大省考出来容易千百倍了吧?我懒得争执这个复杂的教育题,而一旦有了孩子,做饭、带娃、辅导,这些所谓的“母职”都会变成我的kpi。在工作中遇到这种期待过高资源一般的甲方,我肯定绕着走。
对内呢,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晚熟的人,好像三十出头才刚刚想明白自己该追求什么。可以做的事太多了,养花健身旅游写小说,还有工作和兼职,都需要我的持续投入。而我又做不到把孩子完全丢给父母,与其不能负责到底,不如就选择自私一点,先对自己负责。
我的大学室友兼闺蜜也是跟我差不多情况,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还畅想过觉得孩子属小猪或者小狗挺好的,现在都是拖延症患者。今年跟她打电话的时候我说了一句心里话,“如果,仅仅是如果,生理上有什么意外彻底不孕了也挺好的,伤心遗憾肯定也会有,但是一两年以后应该就会放下,自此越过越宽阔。”
本来以为她会骂我疯,结果她沉默了一下说我也这么想,只是不敢大声说出来。
@王三三
27岁,媒体行业,已婚一年,坚定的丁克
“我们为什么要生孩子?如果没有很好的答案,不如不生”
高中的时候我就决定将来不生孩子,当时父母认为我是胡说八道,长大了总会懂的。现在我27岁,想法没有任何改变。
今年我结婚了,很快就会办婚礼。值得庆幸的是,我找到了一个能和我站在统一战线的老公。
结婚前我和他就生育的问题非常严肃地聊过一次。我问他,我们为什么要生孩子?老公说觉得自己也能当个好爸爸,我说,难道孩子的出生只是为了让你佐证自己也可以吗?他回答不上来,长谈以后终于承认自己其实也没太想好生育的理由,更没做好生育的准备。
生孩子需要准备什么呢?去医院建档产检是首要工程;打点关系定好病房,找靠谱的医生预定剖腹产名额也是必然的,否则可能只能强行顺产。我问过身边的妈妈们,光生孩子这一项就要花费7-10万不等。孩子生出来,奶粉钱又是一笔巨额开销,等到了吃辅食的阶段,国产食品怎么看都不安全,进口食材当然是必备的了,实在吃不起,也要退而求其次选选国内的有机食品。
我每次光是想到这一步就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我不太会赚钱,短时间内看来老公升职加薪也无望。因为老公是北京人,我们俩可以幸运地不用操心孩子在北京落户的麻烦,但是家庭财政状况实在无力负担抚养一个孩子的重任。
养猫的经历也让我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我很容易为猫焦虑,害怕猫不吃东西,又害怕猫吃太多,猫犯了错我也会习惯性地朝它大吼大叫起来。那种紧张感无处不在。后来家里的第一只猫甚至有点怕我,而更喜欢老公。
第二只猫刚来家里的时候曾经半夜去看过急诊,我和老公轮流抱着猫打车到三十公里以外的24小时医院,折腾到两点才回家。那天晚上我们都非常疲惫,好几天打不起精神来,但是转念一想,猫到了医院就能挂上号看病,孩子呢?在北京看急诊也得等两个小时吧?第二天两个人还上不上班了?
而且我的成长非常不愉快,当时我同时是校园暴力和家庭暴力的双重受害者,长大后我变得易怒,焦虑,总在亲密关系中感到自卑,害怕因为自己的不完美而被男朋友分手,或者总是别扭地表达自己的感受,讲话像针刺一样激怒男朋友。
父母的性格缺陷也正在我身上逐渐显现出来,情绪化、焦虑,我花了很多年才逐渐改掉一小部分问题。他们现在当然也无法完全接受我丁克的决定,并且总拿各种不生小孩给女性带来的坏处恐吓逼迫我,甚至还要挟说我不生育,他们就要去领养一个小孩回来带在身边,哪怕我都已经是个完全独立的大人了。
好在我婆婆明显淡定得多,她不太想管我们的生活,日常生活也非常丰富,经常突然就通知我们出去旅游了,真希望我妈也能多学学她的洒脱。
不生小孩这件事,我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我不一定能承担得起养育的重任,与其害了孩子,不如不生。
其实,关于生孩子,无论生还是不生,都是大家经过利弊权衡,结合自我条件与周围环境作出的选择。
作为读者的你,现在是已婚还是未婚?已婚的你们会选择生孩子吗?欢迎留言告诉我们你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