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沈园之游引发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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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骆毅 笔名：昏睡十年

从鲁迅故居出来，天色已黄昏，天空中有了一丝云彩，但没有一丝风，闷热的街道蒸得人烦躁地不停擦汗，无心去观赏西下的夕阳和夕阳余辉中的街景，匆匆忙忙躲进一家小酒店，惊着了一只趴在门旁伸着舌头喘着粗气的大黑狗。酒店虽小，生意却很好，服务员脚步匆匆，忙里忙外，似乎一时忘记了待客之道，我们也不计较，自顾自站在几位食客旁边，饥饿与美味合谋赶走我们仅存的一丝优雅，被口、鼻、胃利用的眼睛的余光不时投向他们的餐盘，好不尴尬，却又别无他法。终于轮到我们坐下来点菜了，刚坐下来有一种如释重负、苦尽甘来的感觉，这时候点什么、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能安稳地坐下来翻看简易的菜单就已经是享受了。出门在外，女士们对地方特色小吃一向是情有独钟，臭豆腐、茴香豆、重酥烧饼、绍兴香糕等很快成为她们的盘中餐，男士们还是觉得大鱼大肉更实在，梅菜扣肉、虾油鸡、糖醋鱼、酱鸭等绍兴地方特色美食陆续成为他们的下酒菜，一小壶绍兴黄酒很快就让两位不胜酒力的男士满面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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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店出来，眯眼西望，落日也像喝多了酒的醉汉一样跌跌撞撞消失在了街道尽头，昏黄的余辉笼罩下的古朴街道充满了诗情画意。两位男士在两位千金的搀扶下一路向东，很快就来到沈园的门前，这时，街道两旁的路灯已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从树的枝叶的缝隙透出来，像许多调皮的萤火虫东躲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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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赶上六点半的开园，跟着人群走进沈园，离七点钟的“沈园之夜”越剧演出还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参观占地57亩的沈园似乎有点紧巴，“断云情歌”、“诗境爱意”、“春波惊鸿”、“残壁遗恨”、“孤鹤之鸣”、“碧荷映日”、“宫墙怨柳”、“踏雪问梅”等十景只能根据各自喜好和时令优中选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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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酒醒的我在走马观花地游览了几个景点后来到“残壁遗恨”景点，陆游亲笔题写的《钗头凤》题壁与唐婉的和词并排而立，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辨：“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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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罢陆游亲笔题写的《钗头凤》与唐婉的和词，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和无以言表的情愫涌上心头，有情人终离散，不能共白头，悲、悲、悲，、怜、怜、怜。为何？为何？为何？据陆游的同时代人陈鹄及周密的《齐东野语》记载，陆游娶表妹唐婉为妻，琴瑟和谐，感情甚笃，但陆游的母亲偏偏不喜欢这个儿媳兼侄女，棒打鸳鸯，在那个既无女权又孝道至上的时代，陆游迫于母命，只得含泪休妻，后双方各自嫁娶。转眼近十年过去了，一个春日，陆游踏青散心，于绍兴沈园邂逅唐婉与后夫赵士程，唐婉征得赵士程同意派人送酒馔向陆游致意，陆游不胜欷歔，百感交集，即兴题《钗头凤·红酥手》于沈园壁。旧情难忘，却又无可奈何，一字一泪，感人肺腑，唐婉见词后亦不能自已，后再游沈园，和词一首如上，不久，悲痛欲绝的唐婉撒手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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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婉就像是一棵被封建家长制这个硕大的“白蚁”撕咬了根部的树，久别重逢的深情倾诉像一阵飓风刮过，将树连根拔起，很快便枝枯叶落。过往咽泪装欢、强作笑颜的唐婉已无力将伤痛深埋，终抑郁而去，充当了封建礼教的殉葬者，留下孤独的陆游用尽后半生的时光在缅怀中苦熬，精忠报国之志与传宗接代、教育子孙的家庭伦理责任像两根拐杖支撑着陆游没有倒下。“时间”这一味良药似乎对治愈陆游的哀伤没有疗效，直到晚年，陆游每过沈园几乎都会悲从中来，写出极其伤感的诗句，诗句中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仿佛几十年间从未曾淡去。不知陆游当初在听闻心上人离世的噩耗是否会捶胸顿足，后悔不该去沈园，后悔那一场千不该有的邂逅、那一次万不该吐露的深情无意中拨动了唐婉那根悲痛的神经，也许陆游那一刻虽痛心疾首却已然认命，与生离一样，死别也是命中注定。

在“陆、唐”的婚姻悲剧中，陆母凭一己之好恶，借“封建家长制”和“孝道至上”这两根大棒，棒打鸳鸯，是造成两位有情人从生离到死别的罪魁祸首，尽管有后人出于不同目的，或仅凭陆游诗词中个别字句妄加推论，或毫无依据地大胆猜测，欲为陆母翻案，但这些没有可靠史料助推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看似局外人、实为剧中人的陆游后妻王氏与唐婉后夫赵士程也是事实上的受害者。当然，在中国古代，像王氏、赵士程这样的受害者是难以计数的，即便是唐婉这样的殉葬者，若无陆游的名垂史册，又有谁人怜悯。陆唐婚姻悲剧既是当事人个人的悲剧，也是历史的悲剧，只愿这样的悲剧如今不要再上演。

“沈园之夜”越剧爱情秀即将上演，我跟着人群，不急不慢，突然我想到了一路之隔的鲁迅，年少时的鲁迅应该是沈园的常客了吧！“陆唐”的婚姻悲剧应该对鲁迅有很大触动的。年轻时的鲁迅与年轻时的陆游一样有母命在身，受欧风美雨洗礼过的鲁迅也只抗争到他能抗争到的那一步，他没有让自己成为封建家长制的牺牲品，却无力阻止发生在朱安夫人身上的悲剧。醒却乏力且悲痛的他不甘于“独醒”，只能大声“呐喊”，以唤起更多民众觉醒，一起来推翻这吃人的封建礼教，使悲剧不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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