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的困惑

李老汉坐在自家门口的木墩上,旱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地上已有一堆废书纸卷成的烟嘴儿。自家的老黄狗趴在他的脚边,耷拉着耳朵,半眯着眼睛,舒适地打着盹儿。

村里正在办喜事,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伴,这些年在外辛苦打拼,赚了一些钱,盖了小洋楼,现在又娶了一位漂亮的媳妇,家里正风风光光地办婚宴呢。

鞭炮响起来,老黄狗一惊猛地竖起耳朵站起来,然后一个转身,转到床底下去了。

“没出息!”望着老黄狗受惊而逃的身影,李老汉忍不住骂了起来。

顺着老黄狗藏身的地方,李老汉不经意地瞄去,只见床上衣服胡乱堆在被子上面,被子高耸,明显里面有人。

一件半旧毛衣一半搭在床沿上,一半垂在半空中,老黄狗受惊的那一下,“嗖”地向床底下钻的时候,正好从那件毛衣下面穿过,衣服被顺势扯到了地上。

李老汉扔下手中最后一根旱烟,走到床边,捡起那件毛衣,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正准备放到床枕边。忽然他看到被子里的儿子只露出个头来,头发凌乱不堪,又油乎乎的,半张脸却是埋在被子里,整个人像虾公一样弯曲在被子里。

李老汉一边把他脸上的被子扯起来,一边絮絮叨叨:“快四十岁的人了,整天就知道打牌,昨晚又通宵啊?睡个觉都不会睡,把头蒙住憋死你个兔崽子!”

见儿子没动静,又来一句:“别人二十来岁讨老婆,你都四十岁的人还找不到一个女人,你不害臊,我这老脸可没地方放。快点起来,中午你去喝喜酒,我没脸去!”说完,把扯起的被子又狠狠地甩回到儿子脸上。

床上的人猛地掀开被子,鼓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坐了起来,也朝李老汉吼起来:“你个老不死的,你是没得吃还是没得穿,天天叨叨,没完没了!”

李老汉愣了,猛地从身后灶台边扯过来一根吹火竹筒,扬在半空中又停了下来。

儿子已经快四十岁了,再也不是个毛头小子了,这一棒打下去,儿子一旦还手,自己肯定得吃亏。

李老汉的手僵硬在空中,儿子梗着脖子,粗眉横竖,双目圆瞪,犹如一只斗公鸡张开全身羽毛,随时准备进攻的模样。

听到叫嚷声,李老汉那半瞎的老伴从另一间小屋走了出来。

一听就知道是父子俩又在吵架了,她一路跌跌撞撞摸过来,焦急的问道:“怎么啦?又怎么啦?贵伢子不是在睡觉么,又哪里惹到你这老不死的啦?”

那个名叫贵伢子的中年人还是一脸仇视地望着手举在半空中落不下来的老父亲。

他心里是早就铆足了劲,盘算好了的。今天你的棒子要是敢落下来,我就推倒你,摔死你个老不死的,打了我一辈子,我现在四十岁的人了,还容你像打七岁伢伢那样打吗?你死了,家里也就清静了!

看到半瞎的老娘又习惯性地护了过来,老父亲的气焰也明显的被自己的气场压制下去了,他带着一种胜利的征服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冷笑一声,狠狠地说:“你就服老吧,还以为自己仍然是年轻后生?你现在还得靠我养呢,我不养你,你会比野狗还贱!还敢打我?你是老糊涂了!”说完,扯起父亲刚刚拣起放在枕头边的毛衣,边走边套在头上,然后往屋后的茅房走去。

老黄狗也从床底下钻出来,摇着尾巴跟着得势的年轻主人走去。

李老汉气不过,猛地把吹火筒狠狠地向老黄狗扔去,正砸中它的屁股,老黄狗一声惨叫,夹着尾巴加速逃窜。

李老汉还不解恨,红着双眼大骂一声:“畜生!呸!”这时他才感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有点站立不稳,于是一下子瘫坐在床边。

屋子安静下来,把李老汉的叹气声拉得格外清晰悠长,显得那般沉重而又无奈。

李老汉的困惑_第1张图片

李老汉前面接连生了四个女儿,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儿子,如获至宝,怜爱至极,从小就不愿委屈儿子半分。几个姐姐也对他宠溺有加,所以导致他从小骄横跋扈,自私冷漠。

从小李老汉夫妇就舍不得让儿子下地干活,同龄的小孩子老早就开始帮父母做事了。

贵伢子也跟着父母下地,不过他是去捉青蛙,抓泥鳅,顺带祸害邻地的庄稼和其它农作物的。一旦闯祸,父亲想下手整治,母亲早已窜至跟前,一副要打儿子先打死自己的架势。

有母亲这把保护伞,久而久之,贵伢子更加有恃无恐起来。

七岁那年,他在水池边故意把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推下水,看她在水里沉浮挣扎,他乐得哈哈大笑,幸亏李老汉及时赶到,小女孩才拣回一条命。

那次李老汉是发疯了般的用小树枝条抽打儿子,儿子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儿,做母亲的见阻挡不住,去寻短见被乡邻发现救了下来,李老汉才被逼停下手来。

稍大些,贵伢子又不喜读书,早早辍学跟别人南下打工,却因吃不得苦,受不了气,经不起挫,多年混迹社会仍一事无成。同去的伙伴们要么发了大财,要么赚回来车子房子票子带回老婆孩子,再不济也能每年攒个几千块。

只有他仍是未断奶的孩子,靠吃父母的老本过活,日子艰难时,有时还靠几个姐姐接济。

他这个年纪的伙伴都已成家立业,只有他仍然孤身一人,早些年相亲过几次,可那些姑娘不是嫌他懒,就是嫌他家穷,或者嫌他脾气太差。

久而久之,没人再给他提亲,直至今日他仍然单身一人。

父母一说,他还非急不可,父子俩经常一言不合就动手,起初李老汉占上风,近些年他常常感觉体力不支,渐渐打不过儿子了,人啊,不得不服老了!

现在贵伢子偶尔还出去打点零工,赚了点小钱就回到家里,天天打牌睡懒觉,这不,都中午了,他还在睡觉,他竟然睡得着!

李老汉的困惑_第2张图片

李老汉想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应该怪谁呢?为什么自家的运气这么背,别人都发了财,难道自己就要活该一辈子吃苦受累?难道自己的儿子也要跟着穷苦一辈子,至今连个延续香火的人都没找到?

李老汉开始坐不住了,不行,他要去父母的祖坟上看看,给他们烧烧纸钱,求他们开开眼,帮家里接接运。

村里鞭炮又响起来了,那是婚宴主家催促宾客们入席的信号。

李老汉已顾不上这些,他挽着个装香烛纸钱的篮子,佝偻着背拄着拐棍慢慢地往后山的树林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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