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人,他死了。
是懒死的,也是饿死的。
他太懒了,能躺着就不坐着,能趴着就不靠着,每到吃饭时间,肚子咕噜噜作响,洪钟似的,他还是一动不动。最后,家人只得端着饭碗一口一口地喂。天长日久,他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某日,家人有急事外出,在家里囤了吃食,又担心他懒得起床做饭,灵机一动想了个主意,摊了张大饼,把中间挖空,当做围脖给他套上。这样一来,他稍微低下头就能吃到饼了。家人放心出门,几日后回来,却发现懒人硬生生饿死了,那饼只有靠近嘴巴的一处有豁口……
后人给这个故事起了个名字“懒人吃饼”,寓意人太懒,会被饿死的。
许多人看到这故事都会嗤之以鼻,谁会懒成这样?这都是哄小孩的。
其实,我就有过类似的经历。
大学第一学期的冬天,学院迟迟不出具体的期末考公告(考试结束就是寒假),异地就读的学生们发愁回家的行程安排。
那时候网络购买火车票还没时兴,学校书报亭窗口代售车票,收五块钱手续费。为了省事儿,我们这群学生都不愿跑去火车站排队,毕竟武汉的交通状况实在是“满腹心酸泪”。
售票窗口的队伍也不短,每天长龙一般,从阴晴微亮到日落西山,我看着心慌,总觉得长队像一串彩色的鞭炮,一点就着——没有硬座了,没有票了。
在辅导员那儿软磨硬泡总算得了模棱两可的放假日期,我赶忙冲去买票。结果,日期足足比实际放假点晚了一周。
武汉的冬天分外冷,寒风凛冽,无形无状扑上来,那滋味就像一把钝刀慢慢割肉。我们躲在寝室被窝里抱团取暖,熬过了挑灯夜读的学期考,等来了放假通知。寝室里姑娘们,除了我和小C是定了火车票的,其他人出了考场就像云雀般欢脱,背着包挎着袋踏上回家的旅程。
仿佛是一觉醒来,白茫茫的大雪盖住了斑驳脚印,盖住了人声鼎沸。前一天,喧闹吵杂的嬉戏打闹声都消失无踪影了。校园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冷清的可怕。
两天后,邻近的食堂也陆续关门,只有楼下的小卖铺还兢兢业业,我和小C被困在这个冰雪世界里,陷入“看电子书——吃饭——睡觉——吃饭——看电子书——睡觉”的死循环。
某天晚上,小C吃完晚饭,郑重其事地说:“明天,后天我就不吃东西了。”
我很惊诧,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好几天呢?
小C说,食堂都关门了,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后面两天就躺着睡觉算了,又省钱又省事。
一瞬间,我也跃跃欲试。天太冷了,寝室里晾洗的衣服都凹着刻板的造型,伸出去的手像冰坨。每天下床觅食,不啻于过刀山下深海。两天不吃……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于是,我们开始了挺尸模式,少喝水,少动作,蒙头狂睡。兴许是前几天身体里囤积了不少热量,第一天过去,我竟半点不饿。第二天晌午过半,肚子就像蒙了牛皮的鼓——空空如也,响声如放了连环屁,一浪接一浪。
饿意汹涌而来,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席卷全身,我裹着被子翻来覆去,从平躺到蜷缩变换姿势,可是肠子就想被上了紧箍咒,被唐僧碎碎念的“好饿好饿”催动,不停收缩,再收缩,我所有的坚持念头拧成一股绳也没法抵挡。
睁大的双眼前是一黑一闪的星星点点,我正想从被窝里伸出手抓住它们放进嘴边,我定能啃得欢实,但是这会耗费许多体力吧……
我辗转反侧,闭上眼又睁开,用被子蒙住头又觉得太憋气,睡不着,睡不着,一点都不想睡。
我想吃饭。我想吃饭。我想吃饭。
从12点52到1点整,整整八分钟,我都不记得是怎么熬过来的,更记不起我在床上换了多少个姿势。
我半倚着身子,喊对床的小C,CC,还在睡吗?CC,咱们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几秒后,才来回应。她把头蒙在两层被子里,声音模糊惺忪,不去,不饿。
意料之中的答复。我又躺下,墨迹挣扎了几分钟,麻利的披上羽绒服,顺着铁杠三两步蹦下床。
我决心煮面。寝室其他姐妹临走前给我们的存货。一包福满多方便面,一把冻成冰坨的白菜,仅剩的一根双汇王中王,一股脑倒进电饭煲里。这两天也没出门,开水瓶早已空空如也,从四楼跑下去打水也耽误时间,还不如直接了冷水一块煮来得快。
料理好这些,我开始对着锅盖发呆,总觉得锅外围看起来灰突突的,顺手揪了张卫生巾开始使劲擦,来回抠。
终于,从锅里的声音从滋滋声变成咕嘟嘟,香味儿跟对了表似的,直往鼻眼儿里钻。才平息没多久的馋虫,又撕心裂肺地肚子打着滚,叫嚣着要吃饭——当年铁扇公主苦着脸求孙悟空快出来的委屈,我也感同身受了。
来不及讲究,我就着锅开始扒饭,看也不看捞出来的啥就往嘴里喂。
实在是太香了,带着这样的想法,一锅面我吃了个精光,满足感凹着“耶”的造型压倒了饥饿小妖精。
吃饱了,真舒爽啊。
饿过了,才感受到有东西吃的幸福。
苦过了,才知道平顺的美好和难得。
这幸福持续了十分钟。
之后,悲剧就发生了,享受过温暖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我蹲在厕所扎扎实实吐了一场。
——嗯,白吃了。
——嗯,饿肚子真难受。
——嗯,以后再也不要饿肚子了,吃饭天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