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一则

01
第一次接触到MP3是在初二时。
那个时候刚换了一个新同桌，是个外表文静内在却比较淘气的女孩子。那天晚自习，等老师离开后，她偷偷拽我的袖子，然后趁我不注意，将一个光滑的东西塞到了我的右耳里。我当时正因为物理的难题而苦恼，刚想不耐烦地问她干什么，却因为耳朵中突然出现的歌声而呆住了。
当时她给我放的是林俊杰的《江南》。
后来同桌告诉我，她将自己所有喜欢的歌都下载在那个黑色的小方块里。那个小方块，叫做MP3。
我对这个新事物感到万分新奇，和同桌一人带着一个耳机，听了整整一个晚自习的歌。

02
真正拥有自己的MP3，却是等我上了大学后。我们那个地方地处偏僻，考上大学是被认为有出息的唯一标准，父母老师管得非常严厉，就连意林等期刊杂志都属于闲书，一经发现便被没收，更别说MP3之类让人“玩物丧志”的东西了。我只能一直忍耐，直到上了大学后才到商城购买了一个MP3。
我其实算是个比较孤僻冷漠的人，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自从有了MP3，戴上耳机，我便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独特世界。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人来指东指西，我可以在这里听到无数新的声音，无论是西域男孩的My Love，还是神秘园的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无论是大冢爱的星象仪，还是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走路的时候，跑步的时候，骑自行车的时候，坐在大巴上的时候······无时不刻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喜欢带上MP3戴着耳机逛街，看一个个行人从我身旁匆匆而过，看一棵棵数目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看一个个小动物无声息地躺在柏油马路上，被经过的车辆一次次碾压，最终化为一滩烂泥······
我眼前所见到的，和耳中所听到的，不是同一个世界，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这种微妙的割裂感，让我莫名地兴奋，有时甚至隐隐有种优越感。

03
就这样，我戴着耳机过完了大学四年，然后离开大学步入社会。
直到工作几年后的某天，逛街时耳机突然坏了，没有声音了。
我只能摘下耳机。
在经历了一开始的不适应后，我的耳朵渐渐感受到了不同的声音。
一开始是秋风吹过耳畔的低吟，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声音纷涌而至。
我听到身后自行车叮铃铃的铃声，还伴随着骑车人不耐烦的吆喝声，听到易拉罐在他车篮中跳跃的碰撞的声音，听到车轮碾过柏油路面的声音；
我听到小孩子们拿着风车奔跑过的欢笑声，听到路边小摊主们热情的吆喝声；
我还听到风吹过树梢后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到不知名的鸟儿躲在浓密树叶后的鸣唱；
······
有些恍惚。
我这才意识到，躲藏在耳机后的这几年，可能让我错过了多少美好的瞬间。

04
耳朵的释放，也带来了眼睛的解放。
渐渐地，我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声音的来源来回逡巡，我看到一面又一面斑驳的古墙，印着岁月的痕迹；看到灰色墙壁上蓝底白色的门牌，看到小孩子们在一块块砖头上雕刻的歪歪扭扭的名字，诉说着少年少女们稚嫩的心事；看到穿着美丽汉服的姑娘们言笑晏晏地从身旁经过，步摇轻晃，裙裾微舞······
我的方向感真的很差，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后就迷失了方向，从最初的行人如织到最后的寥寥无几，有时好久都不见一个人。即使半天看不见一个人，我也不害怕，只是好奇这巷子到底要蔓延向何处，猜想在最深处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千百年前的今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一个好天气，会不会有两个小孩子彼此依偎着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或许在等待着大人的归来，或许在闲聊玩耍，或许只是抬头看着天，数着偶尔飞过的燕儿。

05
走到巷子尽头，我终于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了。
是两棵巨大的银杏树。
说实话，第一眼，很震撼。
这两棵银杏都很粗，大概需要两个成年男子才勉强合抱过来，大约也是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吧。地面上已经铺了厚厚的落叶，金黄金黄的，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非常温暖，一点秋天萧瑟的感觉都没有。真的很神奇，几百年的生命，到了今天，竟然还是如此生机盎然。
站在树底下，银杏叶仍在不断掉落，就好像是金黄色的雨，明媚而温暖。我忍不住想，这两棵银杏树究竟经历过什么呢？它们体内的年轮，除了记录这百年阳光雨露，可还包括曾经人们的音容笑貌？是否附在树干上侧耳倾听，就能听到过去人的喃喃细语？
如果能一直坐在树下，感受这份宁静与温暖该多好。
戴上耳机，我与世界隔离；
摘下耳机，我与世界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