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套的世界

我摩擦着手中的头套，用料摸起来很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头套市场被眼前这个矮小的男人垄断着，他现在正悠闲地喝着咖啡，他喜欢加方糖，苦咖啡的魅力对于他来说远远落后于微甜的咖啡，不管怎么说，他喝咖啡只是为了让自己更有格调罢了。我放下手中的头套，眼睛开始环顾着四周，这个卖头套的小店被一点一点地揭露开来，橘黄色的灯光照耀着这里的每一件头套，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这个世界的头套全部都是从这家店里源源不断地运出来，运到周围的小城，运到省城，运到首都，运到大洋彼岸。数百万的头套从这里走出去，无数的利润滚滚而来。有的人为了一个头套而跳楼自杀，有的人因为头套走上歧途，也有的人在头套互相联系的巨网中发现商机一夜暴富。但没有人模仿过头套的制造——他们模仿不出来，这个小店仿佛从来就矗立在这条小街里，所有的货源也似乎从天而降，而这个眼前的秃头男人，除了学历为一所九八五大学硕士外，其他信息一无所获。

“喏，那是添加机。”

那个秃顶男人站起来，指了指我右边的一台机器，一个像蓝色柜子一样的东西。我凑近了看，一个扁平的投放口，大概是塞硬币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标明着出货口的长方形孔，这玩意儿是插电的，它更像是一台人类科技范围内的……扭蛋机？秃顶男人走过来，朝我解说着这台机器：“添加机上方有一个头套输送管，专门将白板头套输送进这台机器里面，然后再添加属性币——傲慢，乐观，愤青等等，头套就会混合进这些东西，你戴上之后展现的面貌就是所添加的属性币所组成的面孔，”老板指了指一个可以旋转的白色遥控器，“推上去，头套就下来了。”

“诶！老板！我要一个新头套！”

一个青年冲了进来，他的头套扭曲在一起，颜色像毕加索的颜料盘被打翻一样混乱。老板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举起一个崭新的白色头套就丢过去，“号码没错就自己拿属性币加，钱放在我桌子上，还有，你是在巨网干什么了？头套都混成这样了？”青年接过头套，满心欢喜地抚摸着，像是手中有着传家之宝一样，他一把挤开我，在放属性币的陈列盒里挑选着。有趣，大胆，学识渊博，谦虚，四个属性币丢进去，将头套也一并塞进去，机器仿佛在进行着什么轮回，发出隆隆的声响，一个颜色鲜艳的头套出来了。青年似乎呼吸困难起来，将头套扔进头套回收箱，忙不迭地戴上另一个头套，我在这过程中几乎看不见他的一根毫毛。“呼！舒服！”青年将一张深绿色的钞票拍在桌子上走了。

“一个白板头套10元，一个正面属性币10元，一个负面属性币1元，自己投。”

我将一个白板头套扔进添加机，在属性币的陈列盒里慢慢地挑着，学识渊博，历史很好，谨慎，热情，投进去。添加机发出隆隆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一件崭新的头套出现在我眼前，我戴上了头套，一片漆黑——似乎又什么都看得见。我很喜欢这种被头套笼罩着的感觉。头套和头套之间是可以组成一张巨网，笼罩所有头套持有人，巨网里面是丰富多彩的，但所有的巨网软件硬件APP都需要给那个秃顶男人一点驻扎费——这让秃顶男人有足够勇气在首都五环内买一套学区房。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要一个头套！我要一个头套！”

一个跟发疯差不了多少的初中生冲进头套店，急匆匆将一个白板头套往添加机里塞，在正面属性币一栏里抓了差不多十枚一把都扔进添加机里面去，老板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仍旧淡定地喝着袋泡茶。初中生的手捧着热乎乎的头套，急匆匆地往头上戴，接着才松弛下来。整个人顿时变得又温文尔雅起来。与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我摇摇头，却发现马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头套，上面都是花纹不同颜色不同的，但他们没有开巨网，而是只带着头套的，马路街道上，驾驶座上，警察局里，不论哪里都有人带着头套，隔着层布料交流。一个在角落里看见自己同窗开着宝马难过至极的男子戴上头套后，头套却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对那个同样带着头套的同窗说道：“开上宝马了？真不错啊！”

时代广场的大屏上是头套网里一个著名的APP，一个明星举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头套，得意地说：“头套，创造新生活。玻特网，让我们从天涯海角齐聚在一起，因为头套！波特网，你的港湾！……”头套！头套！我开始眩晕起来，一切都是头套，他们没有想过摘下头套，一切都是头套，头套创造了一切！“……头套是一片活地，能够产生烙饼和一切吃食，加入头套创业，下一个百万富翁，就是你！”所有的戴头套的人都是笑眯眯的，笑眯眯地说话，笑眯眯的握手，一切似乎都变得美好……头套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我想要大声吼叫，但是我却发现我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各种色彩流动在我的眼前，头套……头套……“快看呀！有人居然没有戴头套！”一个带着头套的人惊呼着，我身边围了一圈人，他们像雀跃的小鸟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指指点点，切切察察。我吓呆了，转头就跑进了头套店，那群人也都散开了，嘴里还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这年头居然还没有带头套的人！”秃顶老板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这才平静下来。“你如果不戴头套的话，别人也会给你戴上的。”老板听着D大调小步舞曲摆着手，“世界上只要能够买得到头套，人人都会戴，头套是无法拒绝的。”

我晕了过去。

我醒了过来。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睛，熟悉的天花板将我的魂唤了回来，日上三竿，阳光从窗纱网的一个个格子中透了过来。我露出了一丝微笑，不过一场梦罢了。我正准备拿起闹钟看时间的时候，我愣住了。闹钟的旁边，赫然摆着一副头套——我所购买的头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