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时期，一场大型“家里蹲”社会实验

本文授权转载自毒眸（ID：youhaoxifilm），作者吴喋喋、何润萱，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本周一，A股在春节假期后首日开市，开盘后沪深两市双双低开，三千余股几乎跌停。其中影视股、旅游股是重灾区，大面积跌停；倒是多支游戏股拉升，如三七互娱、完美世界、游族网络等有手游业务的上市公司，股价逆势翻红。
游戏股向好的表现和疫情息息相关——为了防控疫情，春节期间大部分中国人的日常从以往的“出门浪”变成了“家里蹲”。虽然已经初十，不少人陆续返工，但学校延迟了开学和返校时间，一些公司的也仍在推迟开工时间或者让员工以隔离方式灵活办公，家里蹲的日子并没有随春节结束而终止。 喜欢宅在家的人群并未感到压抑，对于热爱出门社交的外向型人格来说则十分难受，网络上出现了这样的段子——无聊的人们分为了两派，一派声称“终于懂狗的心态了，现在好想出去遛遛”，另一派则拒绝被代表：“我们猫不是这样想的”。

有网友将8年前女明星杨幂发的一则抱怨“无聊”的微博翻出来，继而被当下的无聊网友们转发了4万多条，且转发语也只有和原博相同的两个字： 无聊。

微博话题#在家的我被逼成什么样了#获得10万+讨论和5亿阅读，网友发起了摆瓜子大赛、大人开始花式玩孩子、逗宠物，短视频平台上掀起一种新的视频创意，叫做“去旅游咯”——内容并不是旅拍vlog，而是穿着睡衣逛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还有多位受访者告诉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 真的太无聊了，见不到朋友，没有和人直接交流的机会，快要自闭了。受访者们表示普遍增加了睡眠时间，减少了步行距离和运动，增加了护肤和线上娱乐时间，回答完几个基础问题后，受访者们纷纷忍不住又跟记者聊了半小时。 同时，也正因为“禁足”且有空，普通人对疫情的关心也是空前的。大量网友参与到了对红十字会的监督讨伐和一切与疫情相关的舆论之中，几千万人同时观看央视频上火神山医院、雷神山医院的建造过程，这也是“央视频”APP上线以来空前的大型“出圈”，在苹果商店的免费APP排行榜上，央视频进入15名。线下娱乐和服务行业因为疫情遭遇了空前的危机，但与此同时，线上娱乐则迎来了高峰。
主流无聊玩法： 追剧、刷短视频、玩游戏
毫无悬念，春节期间最通行的消磨时间方式仍然是长视频、短视频、游戏、直播和在线阅读等主流线上娱乐方式，但在“主流”的前提下，人们的线上娱乐方式呈现出多样化和圈层化的特点。 随着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爆发，2020年春节档七部影片均告撤档，大年初一全国票房仅181万，徐峥新片《囧妈》在撤档后改为线上免费播出，引发院线乃至电影行业从业人员的集体抗议。但《囧妈》的线上播放成绩仍然亮眼：上线一周豆瓣34万人评分5.9，高于2015年上映的《港囧》的5.7分；首日获得8万评论，截至1月27日零时，影片在头条系各平台和智能电视端总播放了超过6亿，在《囧妈》的带动下，西瓜视频还多日登顶 app store免费下载排行榜。 《囧妈》在流媒体平台“首映”的试水成功后，原计划2月14日情人节上映的电影《肥龙过江》也改道网播，于2月2日在腾讯、爱奇艺两大平台付费播出。主演甄子丹发微博表示：“接到该电影从院线改为网络播出的消息时，作为主演、监制的我，本来沉重的心情，更倍增了”，但他也表示，“在互联网发展的当下，电影内容移动化网络化也是必然的趋势。”
剧集方面春节档“只有群雄没有头羊”。根据2月1日云合日榜数据，多部连载剧集全舆情热度超过了300且差距不大：《下一站是幸福》热度433位居第一，流量生花王源、欧阳娜娜主演的《大主宰》热度428，《三生三世枕上书》和《锦衣之下》热度分别为375和363，《爱情公寓5》以330的舆情热度位列第五。 上新剧未出爆款，相应的毒眸观察到，春节期间观众们好像对长尾剧热爱颇深（点此阅读：肺炎突袭春节档，宅在家的我们看啥剧？），1月25日单个平台播放热度数据显示，优酷热度榜TOP20里有14部是非上新剧（上新剧指播出在60天之内的剧集），爱奇艺有8部，腾讯视频有13部，芒果TV有12部，长尾剧占到热度前排的一半左右。 各平台也注意到观众对长视频内容的需求上涨，纷纷推出VIP内容限时免费服务。1月27日，爱奇艺宣布在爱奇艺平台和奇异果TV端免费播出《唐人街探案》《小小的愿望》等VIP专享影片；优酷也在1月27日-2月14日期间限时免费播出包括《少年派》《大江大河》在内的多部剧集以及VIP专享电影、综艺内容；腾讯视频也在2月1日宣布在腾讯视频和极光TV端限时免费播出20部VIP专享内容。
手握《下一站是幸福》等热门剧集的芒果TV更是在1月24日至2月2日期间免费开放平台所有内容，以此在春节期间为平台尽可能拉动新用户增长。除了平台批量释出限时免费内容，毒眸还注意到一些具有针对性的内容限免，比如由于《锦衣之下》的热播，腾讯视频在春节期间免费开放了《锦衣之下》主演任嘉伦的代表作《大唐荣耀》，第一季60集可供非会员免费观看，但第二季仍需会员观看。 除了优爱腾芒果等头部流媒体平台，在其他流媒体平台看剧的观众也明显增长。比如随着孙艺珍、玄彬主演韩剧《爱的迫降》于2月1日晚更新，超过118万人在线观看《爱的迫降》无字幕直播，引发韩剧TV服务器过载崩溃。
手游市场也迎来了久违的火爆。自媒体“互联网与娱乐怪盗团”称2020年春节档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手游档期，几乎所有主流产品的DAU和用户时长都出现了显著的环比/同比上升。行业预测《王者荣耀》2020大年三十单日流水预计将超过20亿元，无悬念打破2019年大年三十13亿的单日流水历史记录。 尽管尚未公布春节期间各大手游的具体DAU和流水数据，但服务器的频繁崩溃也可从侧面印证游戏市场的火爆。春节期间手游和平精英、彩虹岛、游戏平台Steam、游戏社区app玩吧均因过载而经历了服务器崩溃，其中玩吧不仅崩了两次，还冲上Apple Store免费APP排行榜第二名。

点名游戏、知网学习： 梦回学生时代？

除了长视频和游戏，在抖音、快手等平台上创作短视频成为了广大“家里蹲”网友的重要娱乐方式，以“在家里无聊如何打发时间”为主题的短视频创作井喷，抖音官方推出的视频剪辑软件“剪映”也在春节期间多次进入Apple store免费下载排行榜TOP10。在线阅读市场也有所上涨，除了拥有固定受众的网文，大家还读起了《病毒来袭》、《鼠疫》、《病毒星球》等与疫情或多或少有关联的书籍，它们在微信读书榜单上占据了多个席位。 但时兴的线上娱乐方式已经不足以满足无聊网友了。 玩吧APP的火爆正是一个信号：玩吧上最火爆的游戏之一是“你画我猜”，这款游戏自2012年上线便火爆全网，在这个春节档却再度刷屏。除了你画我猜，剧本杀、狼人杀、甚至在线五子棋、麻将等看上去不再时髦的老牌线上游戏都在春节期间大受欢迎。 QQ空间时代流行的点名游戏也在朋友圈和微博重新流行起来，比如“把手机屏幕发朋友圈，然后点十人”、“把自己高中时候的照片发朋友圈，然后点十人”等等，文案结尾往往附有对拒绝参与游戏者不痛不痒的“诅咒”，比如“不玩的来年必单身！”参与者一边或乐在其中或不情不愿地将点名游戏传递下去，一边发出这样的感慨：“梦回十年前的QQ空间，笑死我了。”
和点名游戏相似的社交游戏还有微信群里的丢骰子大冒险，在春节期间的粉丝圈层尤为盛行。常见格式有“我们一起丢骰子，谁小就买对方idol一张专辑/谁小就在朋友圈夸一波自己的对家”等等，这项大冒险则被一群站姐玩出了圈：不同偶像的站姐凑到一起丢骰子，因为她们的赌注往往更大——轻则要用站子微博发其他偶像的照片，重则要在微博宣布“关站”，站子此类行为可是会引发饭圈震动的。
夏瀚宇站姐玩丢骰子输后，在1月27日宣布”关站”
除了玩无聊小游戏，网友们还意外地学习热情高涨。1月29日，“知网免费开放”的词条冲上微博热搜，其实知网并未免费开放全部期刊和学位论文内容，可以免费下载的仅仅是OKMS·汇智平台内容。但这并不影响网友们立志在家努力学习：成都科协发布一则论文写作攻略，被转发了45000多次。

娱乐与疫情
在毒眸看来，这种弥漫在整个网络空间里的“无聊”情绪并不只是因为无法出门，而是防疫形势的严峻或多或少牵动着人们的心理状态，导致他们无法高效地面对“禁足”生活。一位家在湖北的受访者告诉毒眸，尽管不能出门，但每天可以听见楼下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一位家在兰州的受访者因为持续感冒而陷入焦虑，平常爱追星的她整个春节假期“什么都没磕”。 因此人们最为关心的仍然是疫情。微博、头条、短视频平台的热搜榜TOP50中，疫情相关信息占据了80%以上，亿万群众在用自己的方式驰援疫情，捐赠物质、舆论监督、科普辟谣；即便在以聊八卦为主的论坛和豆瓣小组里，疫情话题也是头等大事；在B站，截至1月28日共有2.9万名UP主创作4.5万个作品为武汉加油打气，这些视频播放量逾3.6亿次，累计弹幕137万条。UP主林晨同学投稿的视频《武汉up实拍，冠状病毒肺炎下，超市、商圈、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况？》播放量目前超过950万。
剧组停拍、综艺停录之际，饭圈无星可追，不追星的粉丝们在忙着关心疫情舆情和做公益（点此阅读：红会“失信”，饭圈女孩“出征”）。在湖北及武汉红十字对捐赠物质调配不力遭受质疑的同时， 上百家明星粉丝团、后援会、个人站等参与了资金和物资的援助，其中多家粉丝专业高效地进行了点对点捐赠，执行力令人刮目相看。 但在关注疫情和适度娱乐之间，网友们常常引发一些争议：比如因买不到口罩而不得不罩着橙子皮出门的老爷爷被拍照传播到网络，被调侃是“硬核戴口罩方式”，但很快更多网友意识到这并不好笑——这些没有渠道购买口罩或是没有经济能力保护自己的弱势群体，不该成为笑料，他们需要的是社会援助。 新型冠状病毒的拟人化创作也是一大争议点：有部分拎不清的网络用户亲切地为冠状病毒起昵称、画漫画、甚至拿病毒和医生组CP、出cosplay和仿妆，引发了广大网友的愤慨。
如果以上现象还仅仅是部分网友的小众迷惑行为，“云监工”的跑偏则无疑是娱乐和疫情最为特殊也颇为离奇的交叉点。 参照2003年抗击非典期间北京小汤山医院模式，武汉正在建设蔡甸火神山医院和江夏区雷神山医院用于集中收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央视频APP为两座医院的施工过程开通了24小时慢直播，引发超4000万网友的围观，这一观看直播的行为被调侃为“云监工”，监工者又被称作“闲疯帝”。
工地施工直播本质上属于一类慢直播，内容构成枯燥无聊，皆因为盖的是意义特殊的医院，才得以吸引如此庞大的受众。那么网友自然而然开始主动发掘更多乐趣：一开始只是在直播间聊天调侃，接着有火眼金睛的云监工网友统计出工地上共计有189名工人在施工，再然后，云监工网友们开始识别工地上的叉车、挖掘机并为它们起昵称，接着开通了超话“小叉车”，这些工地用车的粉丝被命名为“叉烧包”。
慢直播演化下去出现拟人化并不稀奇，和ipanda频道的观众可以分辨上百只熊猫并为他们组CP、编故事一样，观看者唯有从枯燥日常中建立对“主角”的情感和构建故事情境，才会有继续观看的动力，引发最大争议的，是央视官方助推了这种拟人玩法。 央视频推出“挖掘机天团”并为这些拥有了昵称的挖掘机、叉车开通助力榜，粉丝迅速响应并将叉车“叉酱”、挖掘机“蓝忘机”和搅泥车“呕泥酱”投到了榜单TOP3，成为“三顶流”。
这场官方下场的玩梗很快招致了质疑，比如微博用户“胭脂衬衫”认为，国家机器是需要在监督、批评和质疑声里成长前行的，国家机器偶像化、饭圈化意味着消解掉了一切批评和质疑，这不是亲民，而是反智。但也有网友援引日本网友对此事的正向舆论反应，表示没必要对挖掘机的拟人化上纲上线。最终挖掘机助力榜存活不足一天便被默默撤下。

这个略显沉重的“史上最长春节假期”里，人们收获着五味杂陈的别样假期体验：一面遭受着长时间“圈禁”的折磨，一面首次体验到了最为纯粹的娱乐方式的移动化、网络化生活，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体验是触及未来的；另一方面，人们在网络空间里共同经历着十七年一遇的严重疫情，也因此意识到看似平稳的现代都市生活之中其实暗藏不少沉疴——比如最近被责难颇多的武汉政府和红会。 这个春节，疫情影响的或许不只是我们的娱乐方式，还有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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