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纹身？”“为了不被人欺负。”

01/

前几天，见到他，一个几年没见的好朋友，他纹身了。

一串威武神秘的藏文工工整整地躺在他的脖子上，让人望而生畏。

他是我们中学同学中最憨厚有爱心的一个男生，我说他憨厚，别人却说他是“傻”，学习总是一根筋，“憨厚”地问问题能把老师气死，一身被漂白粉洗的发白的旧衣服，拖着一双脏兮兮的足球钉鞋，上体育课从来没买过矿泉水，遇到人就恭恭敬敬地点头打招呼，极少说话，生怕说错了什么会被别人取笑，可是他没做错什么也一样会被别人取笑，那时候没人愿意和他玩，除了极少数的我和霄，后来三者至今结为深交。

在校门口遇到乞丐，他会停留驻足掏光自己的裤兜，把仅剩的用来买早餐的三个硬币贡献出去。哪个值日生忘记擦黑板了，快要上课时他总会冲上去把黑板擦得一干二净。校运会上，有个同学跑步晕倒了，他第一个冲上去把人家背到校医室里。

他的善良，是一种默不作声、悄无声息的善良。

可是，就这样一个憨厚善良的小伙子，却经常被欺负，他小的时候经常要帮家里干农活，因为脏兮兮的，成绩又差，从来都是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大家都不愿意和他玩，同学们会让他蹲在沙堆里，大家一把沙子一把沙子往他头发撒，被霸道的同学打，打完他们还要洗手。即使到了高中，还是会被人指着背后说三道四，会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柄，大家会给他起各种各样难听的外号。

他明明是个穷小孩，却被认为是脏小孩，明明是没人和他玩，却被认为是他自己性格孤僻，毕竟谣言这种东西，传着传着，便是真的了。

前几天我看到他纹身了，我问他为什么要纹身，他说：“为了不被人欺负。”

我们的人吃人，是一种从小就伴随着我们的人吃人。

02/

初一时作为插班生的小慧也崩溃过。

那年她转来我们班，是以“城里人”的身份，其实就是她爸爸因事入狱了，她妈妈无奈带着她回老家念了初中。因为这件事，大家都对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可无奈的是，她很漂亮，水灵灵的眼睛惹人怜爱，那股特有的气质更是出众，据我所知，班上起码不少于5个人明着里随众一起”鄙夷“她，暗地里却偷偷给她送礼物，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很矛盾。不过她很规矩，没有做任何“早恋”这类的事情。

日而久之，也许是这群男生因爱而不得，心生恨意，便流行了一种说法——坏人家的女儿，她有什么好在这里装矜持的。难道她爸坐牢了，她就应该放荡不羁，任由调戏，烂命一条才对吗？

不久在一群小霸王的怂恿下，这群男同学蓄谋了好几天，终于有一名男同学挺身而出，决定要在大庭广众下，让小慧出丑，打破她的故作矜持。

在星期一的升旗礼上，小慧被那男生当众强吻搂抱。我是亲眼看到她蹲在操场上抱着大腿哭了一整天，班主任劝她，她不动，她妈妈劝她，她不动，后来她擦干眼泪，自己起身离开了。

从那开始，她就变了一个人，变得很凶，很凶。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凶，她说：“为了不被人欺负。”

03/

也猛然想起读书的这十几年，因为皮肤经常过敏被流传为得了“梅毒”的同学，6年活在被嫌弃的阴影中。

在中国的教育里，只要你不幸，便有了被人欺负的理由。

鲁迅先生百年前提出来“人吃人“，百年后，在我们教书育人的校园里，开始培养和孕育一双双势利的眼镜，孕育一种“人吃人“的高尚品质，带红领巾也没有用，带团徽也没有用，背八荣八耻也没有用，这劣根就像牛皮藓一样难以剔除，伴随着我们成长，如影随形。没事，习惯就好。

然后，我们就真的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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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博同学（乡巢科技 CEO）

——见的人越多，便越喜欢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