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时间过的飞快。

你看庭前几蓬衰草,老来雁归,匆匆又新芽。

我是最近才得知老家的房子要翻修的。迟暮的人总是眷恋着苍老的气息,就像孤傲的山影偏斜着追逐夕阳的余晖,他们有他们的骄傲,也有他们的时间,在很早以前我的父亲曾经想把他们接来北京,再不济,在那座偏安一隅的小城里买座房子搬进去也可以。但是老人们很固执,他们看着身后这幢在唐山大地震的废墟里挺立着的老屋,死活不肯。那便是我能追溯到的一切记忆的开端。

灰白色的老砖隔着墙皮剥落着时间的痕迹,墙角的杏树枯了枝桠,鲁迅在他的文章里曾经写过百草园和三味书屋的盛况,但对我来说这里就是我的百草园。尤其是秋天的时候,肥大的柿子胖的裂了口,摇摇晃晃的从树枝上砸将下来,像浓艳的油彩铺染在画纸上,老屋的花猫踩着梅花印,越上墙檐,掏了燕窝。两个老人一头黑发,生火,做饭,安详如画。

如画,面前的老人顶着一头有些杂乱的白发,坐在太师椅上望着窗外,她说,“年后这栋老屋就要整个修整一遍了,连着前面的菜园和后面的小屋一块。”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往前六七年的时候,那个窗外的地方本该是一株柿子树。

二十二年前,我出生在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城,那个时候黄瓜藤上总是少不了瓢虫,茄子能长到胳膊粗细,芹菜则是我最不爱吃的,夕阳红彤彤的偏着脑袋,日复一日的淡了光。淡成了金色。杏树残枝堆砌的木墩子上挂着一张完整的狗皮,拉布拉多歪着脑袋靠在我腿边,这个季节里什么也没有,院子一片安静,贴了层冬膘的胖花猫温顺的窝在我怀里等着我给它挠痒痒,几声寒鸦落去,又是一片安静。夕阳不遗余力的照出自己精神焕发的样子,即使它已经给这里上了二十多年的色。

我走的时候白头发的老人说,等我下次再来的时候,这里就不再是这个样子了,这里的一切就要翻修了。今年的冬天下雪极少,可面前的两个人却像被大雪盖了眉头,好一个银装又素裹。

我是在银装素裹的目光里上路的,走出去了很远,蓦地想起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里的景色了,于是夕阳扭了头,拖着我的影子回了身。

远处的房子灰瓦红墙,可时间太急,灰瓦泛了黑,红墙露了白。狭长的阴影融进了远处的两道黑影中,一高一矮,细小如蚁。

我想三十多年前,我家老爷子或许也是在这样一个被夕阳拉缓了时间的傍晚,挥手别了这千山暮色,可谁想这暮色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从小努力想活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可没成想最后却活出了自己讨厌的人生。

只是,我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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