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寂寞的女儿红
——寂寞是猛士的第二故乡
文/后山酒徒
古龙大师说他自己创造出来的江湖人物中，最喜欢的是李寻欢。
这个名字取得特耐人寻味，一个天天喝闷酒的人，竟然叫寻欢。寻欢，是因为寂寞，寂寞，就借酒寻欢。
一
《多情剑客无情剑》里说:“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古龙说他最喜欢李寻欢，这位贪酒如命，嫉恶如仇，爱友如己，挥金如土，出刀如飞，视死如归的寂寞大侠，或许真是古龙大师的自我写照。
古龙自己嗜酒，因酒而充满无限创造力，他创造出来的好酒大侠诸如楚留香，陆小凤，李寻欢，沈浪等，不仅武功好到出神入化，酒量也都好到登峰造极。
写大侠喝酒，金庸写的是诸如令狐冲从五霸岗喝到恒山的大场面，熙熙攘攘，个个都豪气冲天。古龙笔下的大侠喝酒，则多是诸如李寻欢的在黑暗处倚穿小口独酌，全无热闹，细腻地在酒中品尝寂寞。
武能达到例无虚发又怎样？文能达到钦点探花又怎样？寂寞，是因为无奈，无奈，则因为多情。
《多情剑客无情剑》的开篇，就玩弄起“寂寞”这个令人倍觉蛋疼的基调。
一辆马车，在冰天雪地里孤独地走着，旅途太长，一个人行走江湖，实在寂寞得慌。“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寂寞，他不但已觉得疲倦，而且觉得很厌恶，他平生厌恶的就是寂寞，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寂寞的古人，没有智能手机打发无聊的时间，怎么办？
李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古龙笔下的李寻欢是近乎完美的圣贤级别，圣贤是寂寞的，寂寞就喝酒吧，然并卵的是，越喝越寂寞……
二
李寻欢每次犯了寂寞瘾，就摸出酒瓶来过把瘾。
“李寻欢叹了口气，自角落中摸出了个酒瓶，他大口的喝着酒时，也大声地咳嗽起来，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正在焚烧着他的肉体与灵魂。”
寂寞的酒，喝得如此悲怆，悲凉，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
一个人太多情，就会不断地在感情世界里产生矛盾，兄弟义与爱情的矛盾，正义与邪恶的矛盾，朋友与敌人的矛盾，无论作何选择，过后都会自责。
假若李寻欢没有因为兄弟情义而把林诗音让给龙啸云，他也会产生另一种对朋友的愧疚和自责，抱得美人归还是会寂寞。
因为，他戴着太多光环，又太多情！
终日寄托于酒，让无边际的寂寞和常年的咳嗽虐待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不是为了让人怜悯，而是自责与愧疚的一种表达。
这种自责与愧疚，就如地狱的火焰，焚烧生命！
三
“小二，来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再把它灌满。”李寻欢喜欢喝女儿红，不仅要一壶现喝的，还要带走一壶。
上好的女儿红，在古金梁的江湖里，是出现频率最高的酒。
女儿红是产自浙江绍兴的花雕酒，绍兴人家生了女儿，做父亲的都要酿几坛糯米酒埋到树下，等女儿出嫁了再取出来宴请宾客或作嫁妆，寄托的是父爱，喝的不仅是喜庆，也有为人父的悠悠伤感之情。
大侠们独爱女儿红，一则女儿红的陈年厚重可贵，有江湖沧桑感，二则度数不高，适合表现出大侠们牛饮的豪气。
“来咯！公子真是好福气，我们掌柜的刚启出的一批陈年花雕。”
“呵呵咳咳咳咳，是吗，我果然好福气。”
一句“好福气”，是憋了好久之后，吐出来一口充满腥臭，无奈，自嘲的恶痰。
寂寞的人心里很明白，好酒只能满足一时之口福，并不是驱除寂寞的良药。
四
在店小二眼中，这位小李爷从来只光顾着喝闷酒，不吃肉，也不吃五谷，或许女儿红可以当粮食？帅气的身姿，纤长的手指，忧郁的眼神，似乎活在尘世之外的人。
有次在酒店里喝女儿红，一个人开着窗，任寒风吹进来，喝到很晚，不点灯，不吃肉菜。
酒喝完了，又叫小二送酒来。小二劝他，不能只喝闷酒啊！身体要紧，要不要炒两碟小菜过来下酒？
小二哪里知道，寂寞的酒是从来不需要肉菜的。
李寻欢摇摇头，笑道:“有心了，不过，这酒怎么换了东家了？”
小二惊呆了，叹道:“您老的鼻子可真是灵啊！唉，可不，城东那家老春酒坊的纪老头死啦，今儿个正是头七。那可是咱几十年的老搭档啦，谁知道，这人哪，年纪大了，半夜里说去就去啦……”
因为对纪老头的酒太熟悉了，已经融进了他血液里的东西，稍有变化，岂能不察觉？何况是酒场得意，情场失意的高手。
五
终日把自己浸泡在寂寞的酒里，其实是病在自恋，病在固执。自我感觉一切那么完美，又一切都充满缺憾，咎由自取的荒唐。
“他坐在诗音的坟前，喝着那剩下的半坛女儿红。”
“明月当空，他的心情很少有这么宁静。远处似乎有身影一闪而过，宛若伊人。他似乎是真的醉了，笑意温柔，诗音啊诗音，你终于肯入我梦来？”
在古龙眼里，“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女人是轻贱的，兄弟远比女人重要。
现实中根本没有完美的女人。于是，古龙塑造了林诗音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却又让李寻欢做一个兄弟情义高于一切的“共产主义”化身，让她只是活在李寻欢的梦里。梦里，才有无边寂寞，寂寞，正是猛士第二故乡。
或许，这场寂寞的酒，正是古龙大师对自己YY的反思——自我感觉似圣人，却不自觉地造成许多人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