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见斯人 35 饮冰室

文/妖怪来也

梁启超拍案而起，在房间里快速踱步，将实木的地板踏得“唦唦”直响，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王莽欺负孤儿寡妇，所建立的新朝得之既不正大光明，为时又短暂，在历史上是一个极不光彩的朝代。袁世凯活脱脱就是王莽，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王莽败坏了大汉社稷，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袁世凯竟然不懂这个道理，他要是当上皇帝，中国必将又走上断裂的老路，我们中国人，难道都是些没骨气没人格的吗，让旁人看我们中国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蔡锷也受到感染，但他还是劝梁启超镇静下来：“梁师，你说的，我完全赞同，我们不能做没骨气没人格的中国人。正如您这间书室的名字一样：饮冰室。‘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吾其内热乎’，说的不就是像您一样有血性的热肠人，为国家的前途，民族的运命，国民的人格，四方奔走，殚精竭虑的人吗？——快请坐下喝杯茶，这件事情还需要我们好好商议一下。”

经蔡锷提醒，梁启超意识到自己的激动，他坐下喝茶，口里喘着粗气。

蔡锷耐心等着他的气息转回平静，才问道：“如今，袁世凯虽然内外交攻，但北洋系的实力仍然很大，他要想当皇帝，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呢？”

梁启超没有正面回答，他盯着蔡锷反问道：“松坡，你觉得为师是不是在自讨苦吃？不仅如此，还把你缠裹进来了。”

蔡锷道：“这话从何说起？为中国人争人格长骨气，蔡锷倒是没有想到过自己如何吃苦，唯有如何为计。”

“松坡，你说的好啊！”梁启超由衷地赞叹道，“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为师与你一样，意志已决，义无反顾，就算奋斗失败，继续逃亡，甚至像谭复生一般杀身成仁，我也不愿在污浊不堪的空气中生存！”

蔡锷对梁启超的话表示赞同，不住地说：“不错，不错！”

“我们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当年谭复生的‘去’和‘留’的问题了。我们既要‘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要‘去’，去斗争，为同胞争人格。”

“梁师，您考虑过没有，此时和将来，我们应该怎样做才适当呢？”蔡锷迫不及待想听听梁启超的想法。

梁启超说：“松坡，这件事情我最近考虑很多，但是很多具体的问题还要和你商议，细细考量。”

“梁师，请您不吝赐教！”

“我目前认为，我的责任在言论，所以我必须立即作文章，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来反对他们。我打算写一篇文章来揭露筹安会的面目，劝说袁世凯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阻止袁世凯帝制自为的野心；松坡，你则是……”

……

蔡锷深深敬服梁启超的话，从头至尾，他一动不动地静静聆听着。梁启超讲话时的面孔是如此生动，眼睛中饱含着睿智的光芒，照进蔡锷的心里，嘴唇里吹出的气息，掀起他胸中的波澜。

在回京的车上，蔡锷不断反刍着他和梁启超的谈话。

北京城里的筹安大戏正要上演，涉身处地，需要自己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也想起了曾经对杨度说的两句话：“霹雳一样亮相，烟火一般灿烂”。话说得很漂亮，可是，霹雳、烟花虽光亮灿烂，却都是乍现乍逝的东西。杨度可能一时没有想到这一层而已。

想到这里，蔡锷抬手捋捋胡须，嘴角掠过了一丝轻笑。